真是好一副慈母面孔!好一副慈母心肠!
周珺琬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又奉承了宁夫人一阵,服侍她吃了药,方告辞离了宜兰院。
“二奶奶好走!”
却在行至门口时,被为她打帘子的丫鬟吸引住了目光,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那丫鬟十五六岁的样子,生了张极标志的鹅蛋脸,眼睛细长柔媚,小嘴红润微翘,穿着青莲色的比甲,戴着时新堆纱的珠花,饶是在人品相貌不俗的丫鬟扎堆儿的宜兰院,都算得上鹤立鸡群,很是引人注目。
然让周珺琬放慢脚步的原因却并不是那丫鬟,——周珺琬记得其名唤‘绿萝’,乃宁夫人跟前儿比较得用的丫鬟,仅次于碧螺红绡,前阵子还曾被宁夫人赏过给齐少游做通房,只不过被齐少游拒绝了罢了。并不是绿萝的好相貌,而是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明显就是白天周珺琬和文妈妈在假山间听到的那个女声!
齐少灏要找女人哪里找不下,远的不说,只说整个西宁侯府,就不知道有多少丫鬟想爬上他的床,一朝麻雀变凤凰的,怎么他就偏偏瞄上宁夫人屋里的人且此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算得上是齐少游的人了呢?他难道不知道宁夫人与他姨娘势如水火,放一个宁夫人的人在自己身边,就如放了一颗不定时炸弹在身边一般?还是他觉得自己有本事让宁夫人身边的人反水,反过来向着他们母子,为他们母子所用去?抑或是他真不介意捡齐少游不要的东西?可据周珺琬所知,他明明很介意被人与齐少游放在一块儿比较,时时处处都想着要压齐少游一头,以便让人忘记他们之间的嫡庶之分!
周珺琬想不明白齐少灏的动机,因笑着有意与绿萝攀谈,“怎好劳烦姐姐为我打帘子,姐姐不拘使哪个小丫鬟来,也就是了。”
绿萝要笑不笑的回道:“那些小丫鬟都笨手笨脚的,万一冒撞了二奶奶哪里,岂非不美?还是奴婢亲自来的好,二奶奶好走!”竟是一副爱搭理不搭理周珺琬的模样。
周珺琬见状,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便也没有再说,一边往外走,一边忖度起来,瞧绿萝这副轻狂样儿,难道真以为傍上齐少灏这棵大树,便可以一辈子安枕无忧了?也不想想,她若真跟了齐少灏,过了明路,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只怕就是宁夫人,而宁夫人身为西宁侯府的当家主母,要收拾庶子的一个屋里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却不知绿萝彼时也正满心轻蔑的想她,“二房奶奶又如何?现如今再风光又如何?不过是二爷瞧着你还能管管家,戳戳太夫人的心窝子,暂时还有用,才面儿上宠着你罢了,二爷真正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可是我,且等我为二爷办好此番的差使,风风光光做了二爷的姨娘后,再来与你一别苗头!”
第二日,恰是逢三之日,周珺琬与齐涵芝齐涵芳一道去理事厅理事的日子。因宁夫人发了话让三人筹备齐少衍的生辰,三人要商讨安排的事不免比往常多一些,及至散了时,已是午时时分。
忙了一大早上,三人俱已饿了,于是也未在多说,只各自行了礼,便被簇拥着回了各自的院子。
周珺琬方回到自己的小院,文妈妈便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杜氏打早儿便来了,说是想见奶奶一面,给您请个安。我把她安置在二门门厅里了,还请奶奶示下。”
她算着杜氏也该在这一两日再来……周珺琬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吩咐文妈妈道:“就说我忙着为二爷挑选合适的新人,今儿个是实实无暇分身见她了,让她吃了饭,便打发她回去罢。不过,切记告诉她,我最中意的人选是一个生过两个儿子的寡妇,虽寡妇的名声不好听,但外人又如何能知晓这些?再记得多惋惜几句可惜沈家妹妹如今正怀着崔举人的孩子!”
以她对杜氏沈添财的了解,二人此时必定正处于观望中,吃不准沈冰打了崔之放的孩子后,是不是真进得了西宁侯府,以保证他们一家的日子比现在更要好上许多。这种顾虑原是人之常情,饶是贪婪无知如杜氏沈添财,也不能指望她就那么随口一说,他们便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做。
没关系,那她就再来添一把火,管保能将杜氏沈添财的心火烧得旺旺的,毕竟连寡妇都能要了,只要是能生孩子,沈冰可才只十五六岁,正是花信年纪,如今看来又是极易受孕的体质,难道竟还比不过一个寡妇不成?
文妈妈深知周珺琬的心思,又岂会不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当下忙屈膝应了一声“是”,便自往二门方向去了。
文妈妈含笑一路行至二门门厅,远远的就看见杜氏正蛰蛰蝎蝎的在那里东张西望,饶文妈妈之前已见过她了,依然被她不伦不类的打扮和毕露的各种丑态惹得忍不住心下一阵好气又好笑。
你说第一次来时,杜氏打扮得那般不伦不类,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首饰都戴在头上也就罢了,毕竟是没见过侯府的体面排场,满心以为须得打扮得富贵些,虽然其结果是适得其反,可如今都是她第二次来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副初级暴发户的嘴脸呢?大红而做工粗糙的衣衫,满头横七竖八的金钗银钗,脸上的脂粉一看就是走街串巷的小货郎挑着卖的粗劣产品,偏又还没抹匀,真是有够惨不忍睹!
文妈妈还在气笑不得,杜氏已先瞧见了她,大声嚷着:“文妈妈,您可来了,我都等您好半天了!”,便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又踮着脚尖往后张望,“二奶奶呢?怎么没见二奶奶?”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姑娘也是你想见便见得着的,还是在二门上?文妈妈暗中冷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歉然一笑道:“崔老太太委实对不住了,我们二奶奶忙了一大早上都还不得闲儿,今儿个实实抽不出时间见您了,您有什么话儿,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杜氏天不见亮就起来,一路颠簸到得侯府时,天才刚刚亮,为的便是能再见周珺琬一面,讨她一句准话儿,如今却连正主儿的衣角都没摸着,又如何肯轻易回去?因忙赔笑道:“二奶奶贵人事忙,只不知都忙些什么呢?我耽误不了二奶奶多少时间的,至多一炷香的时间,还请妈妈行个方便!”一边说,一边咬牙狠心将一个金戒指塞到了文妈妈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