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却犹不放心,又唠叨了几句,直至沈添财耐不住拂袖而去后,方嘴里骂着后者‘杀千刀’的之类话儿,往沈冰的房间走去。
方一推开沈冰的房门,杜氏便被扑鼻而来的浓浓的血腥味儿呛得一个没忍住差点儿吐出来,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强忍住了,但随即心里便“咯噔”一声,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不会自己才离开这一小会儿,冰丫头便已经……没了罢?
因忙壮着胆子往床边走去,却见沈冰虽躺着一动也不动,脸也白得跟她曾见过的死人别无二致,好歹胸口还微弱的一起一伏着,鼻翼间也还有气息,可见还没死,这才松了一口气,俯身在沈冰耳边小声说道:“冰丫头你再撑会儿,你爹已经请大夫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等大夫来了,你就没事儿了,你再撑会儿,啊?”
沈冰闻得是杜氏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迷惘的四下里扫了一圈,方吃力的问道:“孩子呢……娘,孩子呢?你把他弄到……弄到哪里去了?”
未料到沈冰竟会第一句话便问孩子的下落,杜氏怔了怔,才避重就轻道:“这些事自有我和你爹安排,你只管放心将养身子便是,待将养好了身子,可还有天大的福气等着你呢!”
然沈冰却不敢这么乐观,她能很分明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正在不停的流失,一开始她还很疼很害怕,她虽不是大夫,却也知道一个人身上的血液是有数的,一旦血流光了,她人岂不是也死了?但随着身体的渐渐麻木,疼痛的渐渐减轻,她忽然没那么害怕了,反而开始想起她那个被她狠心打下的苦命的孩子来!
听娘说,那是个男孩儿,已经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五官了,眼睛和鼻子都长得很像她,只可惜娘就说了这么多,别的是一个字也不肯再多说,也不肯把孩子给她瞧,她只能凭空猜测她的孩子的长相……越猜测便越心痛,越猜测便越后悔。
终究是她辛苦怀了六个月的孩子,从一开始的害喜到最近这段时间能清楚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的动静,每一日,每一个过程,都是她亲身经历了的,即便在此其间她时常因崔之放的冷淡而暗自神伤,但一想到孩子时,她却是能体会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幸福,也曾不止一次猜想过孩子是男是女长得像谁的,她怎么就能那么狠心,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呢?
任悔恨的眼泪滑落在眼角,沈冰吃力的抬起手,拉了杜氏的手,气息奄奄的道:“娘,我流了这么多血,是不是就要死了?娘,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儿上,你让我瞧孩子一眼好不好,就一眼,好不好?我怕他恨我,恨我狠心亲手害死了他,怕他去到地下也不肯认我,怕我会下十八层地狱……娘,我求你了,好不好……”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饶杜氏曾眼睁睁看过大女儿被害死的场景,心已经够硬,这会子依然被小女儿的话说得心里酸酸的,但仍硬着心肠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爹已经请大夫去了,我瞧血也似是止住了,你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就满口死啊活的,也不怕晦气?说了这么会儿话,你早累了罢,要不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娘答应你,等你醒来时,一切就都过去,一切就都已经好了,啊?”
说归说,心里却直打鼓,瞧冰丫头的样子,分明已是不好了,他们不会真落得竹篮打水两头空的下场罢?
且说杜氏眼见沈冰气息奄奄,分明已是一副不好了的样子,心下不由得直打鼓,这冰丫头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岂非真要落得竹篮打水两头空的下场了?害怕恐慌之余,又禁不住埋怨起沈添财来,不过让他去请个大夫罢了,哪里至于这么长时间都回不来,也不知是不是往哪里吃酒赌钱去了,枉临去前她还再三再四的叮嘱他,千万省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却不想到头来全是白说了!
却不知沈添财其实已经顺利请得大夫回来了,他虽恨不能立时便揣了身上的银子风流快活去,到底还知道自家一家子日后的生计都与沈冰息息相关,只有沈冰好了,他们一家才会好,因此半点不敢误事,只不过却在回来时,被门房的人挡在了门外,如今正与门上的人争执罢了。
“狗奴才,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连老太爷我都敢拦了,别以为你是管家,在我女婿面前有几分体面,就真是这个家的主子了,说穿了,你不过是我女婿养的一条狗而已!这会子天色已晚,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待明儿天一亮,我即刻让人卖了你做苦役去!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太爷我叫板,还不给我滚开!”沈添财满脸不屑的看着眼前的人,亦即崔家的管家李管家,满嘴喷着酒气将其臭骂了一通后,一把推开后者,便要领着大夫进门去,同时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起老鲁头儿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看他明儿怎么收拾他!
原来之前沈添财出门时,倒是老鲁头儿开的门,但老鲁头儿却跟沈添财一样,有个嗜酒的毛病,有事无事时,都爱喝上几口,只不过平日里他老婆鲁婆子将银钱管得紧,他只能隔三差五得了机会喝上一回罢了。
沈添财一是碍着临行前杜氏让他赏老鲁头儿几十个钱的话,二是实在喜欢那种被人点头哈腰吹捧奉承的感觉,于是破天荒赏了老鲁头几十个钱。而老鲁头儿难得手里有钱,又岂能忍得住不去打酒喝?沈添财前脚刚走,他后脚便关了崔家的大门,往不远处的小酒馆打酒去了,打算待赶在沈添财回去之前回去给他开门后,一个人美美的喝上一顿。
万万没想到沈添财竟赶在他之前回来了,更没想到晚间向来不出门的李管家今晚上会有急事欲出门,碰巧将他擅离值守之事抓了个正着。
李管家跟崔家花圃的管事一样,都是崔家发家后,崔之放与沈凉一道儿提拔起来的,都是颇具才干之人,一向不把沈家这些仗着沈凉之势作威作福的“二主子”们看在眼里,只先碍于沈凉,后碍于沈冰腹中有崔之放的孩子,所以才尽量不与沈家人正面冲突,也不曾克扣其日常供给罢了,却并不代表他就能够容忍沈添财骂他且还骂得那般不干不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