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面上虽笑容不变,心里却早已是叫苦不迭。
原来这齐涵芊并非宁夫人所生,而是齐亨的爱妾冯姨娘所生。冯姨娘乃当年宁夫人有孕时,为周太夫人做主给齐亨纳进门的良妾,因生得貌美,行事又温柔稳重,向来颇得齐亨宠爱,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是歇在她屋里;又因生有侯府的三少爷齐少灏四姑娘齐涵芊,且服侍周太夫人很是周到,颇得周太夫人看重,是以在府里地位很不一般。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偏齐亨迟迟未立世子,齐少灏书又念得颇好,极得先生看重,也极得齐亨喜爱,如此一来,冯姨娘在府里便隐隐有了与宁夫人分庭抗争之势。
心思百转千回间,周珺琬简直恨不得找个无人的僻静角落,狠狠扇自己,不,应该说是狠狠扇真正的周珺琬两记耳光了。
且先撇开周太夫人不说,只说宁夫人与冯姨娘,就算那冯姨娘再得侯爷宠爱,妾是什么?说穿了也不过一奴婢尔,可看齐涵芊待她那个亲热劲儿,只怕就是傻子,也能瞧出她与冯姨娘母女交情匪浅!
白放着该去奉承讨好的正主儿不去奉承讨好,偏要去与正主儿的眼中钉肉中刺交好,换作周珺琬是宁夫人,只怕也难以做到不恨毒了她,宁夫人当初会授意绿薇给她的安胎药下药,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见周珺琬主动给自己二人行礼问好,身着淡粉色绣彩蝶半袖衫的齐大小姐齐涵芝,和身着藕荷色绣银线荷花纹边衣衫的齐三小姐齐涵萍忙都屈膝还礼:“多谢二嫂子关心,妹妹们都还好!”
待起身后,齐涵芝又关切的补充了一句:“倒是二嫂子瞧着气色虽好,人却清减了不少,敢是身子尚未完全复原?”
只这一句话,周珺琬便已确认了二人的身份。
齐涵芝虽是侯府长女,却因系庶出,生母又早逝,即使打小儿便养在宁夫人院里,依然鲜见骄矜之气,反而待阖府上下都十分和气,以致阖府上至周太夫人,下至众下人,待其口碑都不错;不比三小姐齐涵萍虽也是庶出,但因其生母祝姨娘还健在,且齐亨待其虽比不上待冯姨娘那般宠爱,一个月里也总有两三日是歇在她屋里的,故齐涵萍待人接物便不若齐涵芝那般圆滑周到,大多数时候都是心里想什么,脸上便即刻带了出来。
就好比此时此刻,齐涵萍虽也给周珺琬行了礼,脸上的轻慢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尤其再一对比齐涵芝脸上的关切,孰优孰劣,高下立现。
但要周珺琬说,她却宁愿与齐涵萍这样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打交道,哪怕其跋扈嚣张,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愿与齐涵芝这样待谁都温柔大方,口碑极好的人打交道,正所谓“不叫的狗会咬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已不知不觉的被算计了呢?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进去给宁夫人请安。
“多谢大妹妹关心,我身子已经大好了!”周珺琬笑着应了齐涵芝的话,因不想再耽搁时间,索性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几位妹妹也是来给夫人请安的罢?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且快进去罢,省得让夫人她老人家久等了!”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齐涵芊先就忍不住失声叫道:“二嫂子竟是来给夫人请安的?”
齐涵芝与齐涵萍也是满脸的惊疑,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般。
假意感觉不到三人的意外,周珺琬点头笑道:“是啊,夫人是长辈,早晚给夫人请安,服侍夫人原便是我们作小辈的本分,以往是我不懂事,此番病了一场,倒是想通了好些事,以后少不得还要请三位妹妹多提点提点我,别嫌我愚鲁才好呢!”
心里却在暗叹,连齐涵芝闻得她是来给宁夫人请安的,都满脸的意外,可以想见她以往到底不通人情世故、不像话到了什么地步!
周珺琬说完,不再看三人是何反应,当先便往院里走去。
后面齐涵芝姐妹三个见状,彼此对视了一眼,眼里虽或多或少仍有惊疑,到底没有再失态,也跟着走了进去。
周珺琬原本还以为宁夫人是个很威严很冷硬,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不然也做不出毒杀自己亲生孙子的事,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
可出乎周珺琬意料的是,真正的宁夫人看起来竟是个再娇柔不过,再美丽不过的妇人。
但见她约莫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肌肤晶莹,樱桃小口,身材高挑,穿着缃色缠枝半袖上衫,系着墨绿绫罗裙,梳着云髻,左侧斜插一枝珊瑚玉步摇,显得明艳动人,婀娜多姿……若不是齐涵芝姐妹三个一进来便对着其屈膝福了下去,又齐声说:“女儿们给母亲请安!”,周珺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认错了人了!
然周珺琬却知道,她绝对没有走错地方,也没有认错人,只因眼睛或许会认错,心却一定不会认错。
深吸一口气,将拳头攥得死紧,周珺琬勉强压下胸腔内自见了宁夫人后,便数度欲冲出来的强烈恨意,上前对着其毕恭毕敬拜了下去:“珺琬给夫人请安,愿夫人玉体康健,万福金安!”
——她是觉得真正的周珺琬不通人情世故,宁夫人不喜欢她也算情有可原,可这并不能减少丝毫她对宁夫人的恨意,毕竟真正的周珺琬再怎么样也罪不至死,可宁夫人却毫不犹豫便要了他们母子两条性命,只冲这一点,她便觉得自己即便即刻生吃了宁夫人,都不为过!
彼时宁夫人正与齐二小姐,亦即她亲生的女儿,也是西宁侯府惟一的嫡小姐齐涵芳说话儿,瞧得齐涵芝姐妹三个进来,并没什么特别,却在见到与她们一道进来的周珺琬时,也微微有些错愕,错愕之余,又闪过一抹憎恶,但转瞬即逝,已换上温和的笑容,向周珺琬抬了抬手:“琬儿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逛?身上可已大好了?起来罢!”
周珺琬却并不起来,仍然福身毕恭毕敬的道:“多谢夫人关心,珺琬已是大好了!珺琬以前不懂事,每常惹得夫人生气,但夫人都大人大量,从不跟我计较,仍然待我宛若亲生,家里的姐妹们又都是那样的和气,再一对比我自己以往的糊涂,实在令我无地自容得紧,也感激得紧,却又无以为报,惟有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多尽孝于夫人跟前儿,以报夫人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