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一脸的菜色,都一副疲累至极的憔悴样儿,显是有日子没好生吃过一顿饭,好生睡过一觉了。想想也是,她两个日夜都要守着宁夫人,怕她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发作了,一旦闹开,实在不好看,且牵涉到早年的阴微事,她们也不敢让旁人来替换自己,生恐旁人听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去,可不就只有自己个儿咬牙硬撑了?
本来齐少游和齐涵芳倒是不算旁人的,宁夫人便是说了什么,让自己的儿女听去了也不打紧,奈何齐少游和齐涵芳自宁夫人第二次“发病”以后,也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厌恶亦或是躲避,都很少亲至宜兰院了,泰半时候都是打发下人过来,以致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连他们的人影儿都瞧不见,又何谈让他们来换自己二人?
地上则满是大大小小的瓷器碎片,黑乎乎的药汁流得满地都是,有些已经干了,有些还淌着,合着十来枚黄色的符咒,这些符咒系齐少游悄悄儿去城外的普渡寺求来的,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只可惜,宁夫人显然不买账,压根儿就不屑带那些符咒,口口声声只说自己没疯,——给人以一种很肮脏的感觉。当然,屋里的空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周珺琬将以上情形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痛快,上前恭恭敬敬的屈膝给宁夫人见礼:“妾身给夫人请安!”
奈何宁夫人一见她便怒目而视:“你个小贱人来做什么?我不想看见你!少游呢,你又把他哄到哪里去了,不让他来见我?我好好儿的儿子就是这样被你们这些狐媚子给挑唆坏了的,看我今儿个饶得了你们哪一个!”一边说,一边还要扑上前打周珺琬。
只可惜才一动便被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一左一右制住了,赔笑柔声哄道:“夫人,二爷和二奶奶都孝顺着呢,只不过二爷这会子必须得去国子监,所以不能过来给您请安,可二奶奶来了,也是一样的啊!您不如乖乖儿的把药吃了,再好生睡上一觉,等您醒来,二爷指不定就在您床前了!”
“我为什么要吃药,我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吃药!你们两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看我明儿怎么收拾你们!”听得二人竟是用的哄小孩子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儿,宁夫人越发怒不可遏,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就好好儿的,为什么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却非要说她病了,日日困着她不说,还逼着她吃这样药佩那样符的,甚至连她亲生的儿子亦觉得她病得不轻,下令不让她踏出房门一步,偏偏无论她怎么说自己没病,都没人相信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至于她之前曾两次“看见”连素馨之事,最初她是真个害怕的,但这害怕却在被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困了这么久后,悉数转化为了愤怒,如今已是半点不觉得怕了。
宁夫人骂完,又挣扎起来,也不知她忽然间哪里来的力气,竟让她挣脱了王大贵家的和郭妈妈的箍制,一下子朝周珺琬冲了过来,嘴里还叫着:“我先打死你个蛊惑我儿子的小贱人,再收拾别的吃里爬外的东西……”
万幸周珺琬躲得快,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又很快便回过神来,拉住了宁夫人,她方得以不被宁夫人抓上。
王大贵家的因一脸歉然的对周珺琬道:“夫人这会子有些激动,二奶奶不如先回去罢,这里有我和郭姐姐伺候即可!”与碧螺红绡对周珺琬更多的是惧怕和讨好,所以改变了态度不同,她和郭妈妈则是被周珺琬的“孝心”和为她每日早晚都会亲自过来一次嘘寒问暖的态度所感动,这才会无形中改变了素日对她的态度。
周珺琬也约莫猜得到二人待自己的态度为何大为改观,当下又细细嘱咐了二人一回,并言辞恳切的对二人连日来的辛苦表示了感谢,这才离开了宁夫人的房间。
却是方一走出门外,便忍不住冷冷的勾起了唇角,宁氏,你当日害齐少衍的生母和真正的周珺琬母子时,可曾想过自己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丈夫对你不闻不问,凭你是“染了风寒”还是“出痘了”,——“出痘了”是宁夫人第二次发病时,齐少游找的回齐亨的借口,回之前还担心齐亨会动疑,不想齐亨却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之后也是一次也不曾亲来瞧过宁夫人;儿女亦对你退避三舍,怕让外人知道有你这个“疯子”母亲后,会影响到自己的前程;下人们就更是早存了别样心思,待你早无丝毫的真心和忠心,你也算是真正的众叛亲离,好日子过到头了!
回至倚松院自己的院子,文妈妈迎了上来,一见面便“关切”的问周珺琬道:“夫人怎么样了?今儿个可好些了?”
周珺琬一脸的凄色,摇头道:“还是老样子,也不知多早晚方能好起来!妈妈可千万要约束好咱们院子的人,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省得再惹二爷烦心!”
文妈妈自是一一应了。
主仆两个冠冕堂皇的说了一通,待打发了其余伺候之人后,周珺琬方恣意的笑了起来:“妈妈不知道我瞧着宁氏如今那副半疯不疯的模样儿,心里有多痛快!真该让妈妈也亲去瞧瞧,出一口心底那口恶气的!”
文妈妈闻言,因笑道:“不必亲眼瞧见,只听姑娘转述,我心里已经够畅快了!”她家小姐和小主子的大仇,总算是得以报了一多半儿了!
当下主仆两个又笑了一回,周珺琬方正色道:“对了,再过两日便是二十四了,妈妈悄悄儿准备一些香烛祭品之类的,到那天晚上再设法绊住二爷,咱们且去一趟竹林里。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道了,总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也算是她为齐少衍母子尽的一点绵薄之力了。
“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文妈妈怔了一下,才想起周珺琬曾与自己说过二十四日说是齐少衍的生辰,实则是他生母的忌日,想着“死者为大”,马虎不得,因忙屈膝郑重的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