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忙撩开车帘赔笑向齐少衍道:“大爷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们奶奶去做的,不如待回府后再吩咐,如今我们奶奶要去庙里上香,迟了怕对佛祖不敬,还请大爷行个方便!”
齐少衍骑在马背上,看也不看文妈妈,只是淡声道:“既然怕迟了对佛祖不敬,那就别磨蹭了!”竟是半点也没有折回去的意思。
文妈妈无奈,只得放下车帘苦着脸对周珺琬道:“大爷不肯回去,要不,姑娘亲自与他说说?”
周珺琬正是不想直接与齐少衍对话,这才打发文妈妈去的,闻得他不肯回去,不由有几分动气,因赌气道:“他爱跟就让他跟着便是,横竖也不见得有几人认得他,况咱们的底细他都知道,让他跟着也坏不了事儿!”
于是一行人先是去城外的龙兴寺上了香求了签,随即周珺琬便借口累了,想睡一会儿,将众服侍的人都打发了,然后只带了文妈妈一人并车夫亦即陆炳的大儿子陆大有,悄悄取道去了刑部的监狱。
而齐少衍似是知道周珺琬要去哪里似的,直接便将她在龙兴寺的角门外堵了个正着,也不多说,还是那句她去哪里,他便去哪里。
周珺琬都快被他弄得没脾气了,生气有之,无奈有之,莫名的甜蜜和安心也有之,只得继续任他跟着,一块儿去了刑部大牢。
到了刑部大牢,待陆大有打点好狱卒后,周珺琬只当齐少衍还要继续跟着她的,不想他却只是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便与文妈妈一道留在了外面,倒弄得周珺琬有片刻的失神,暗想这人莫不是忽然间转了性不成?
不过他不跟着进去正是她想要的,待会儿她和崔之放说的有些话,她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哪怕是齐少衍也不行。
彼时崔之放正盘腿坐在监狱的简陋木床上,——因有他的同年打点狱卒,他在牢房里其实并没有吃多大的苦头,一如过去这些时日那般,在闭着眼回忆当初他与沈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就听得牢房的锁链一下子开了,然后响起狱卒的声音:“崔之放,有人来看你!”
崔之放闻言,只当是自己那位同年来了,便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道:“安年兄,事情可都已办妥了?”
却半晌没有听到那位安年兄回话,崔之放只得睁开了眼睛。
就见眼前站的,竟不是他那位同年吕安年吕举人,而是一位穿樱草色浅缎袄裙并珊瑚粉百褶裙,头梳朝云髻,戴赤金点翠衔珍珠步摇,生得十分美丽的年轻女子,一看便可知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崔之放不由呆了一下,牢狱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忽然出现这样一名女子,且还是来看他的?他可以确信他不认识她。
——不用说,女子正是周珺琬。
周珺琬居高临下冷冷打量了崔之放一会儿,见他脸颊瘦削,双目深陷,身上的囚衣空空荡荡,早不复昔日的整洁大方,已十足一副阶下囚的模样儿,微扯唇角冷笑了一下,才淡声问道:“崔举人一定不知道我是谁罢?且容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便是西宁侯府二爷的二房奶奶周氏,之前对杜氏和沈氏母女说欲纳了沈氏在我家二爷房中的人,正是我!”
话音刚落,崔之放已猛地抬起了头来,定定看了周珺琬一眼,就在周珺琬以为他即刻就要发作了她这个杀子仇人之时,他却一下子笑了起来,“其实我当时正发愁沈氏果真生下了我的孩子后,我该怎么办呢,不想齐二奶奶就为我解决了这个难题,说来我还要感谢齐二奶奶呢!”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就算再不待见沈冰,也做不出亲手杀掉她腹中孩儿之事,不得不说,当得知孩子没了时,他虽难过,更多的却是觉得轻松和解脱。
周珺琬分辨不出崔之放这话是真是假,因又道:“对了,还有两件事,好叫崔举人知道。第一件事,便是沈家人落到今日这般家不成家,妻离子散的下场,乃是我的手笔;第二件事,崔举人今日会落到这般下场,也是我的手笔,这下崔举人还要感谢我吗?”
这下崔之放终于再淡然不下去了,晦暗着一张脸好半晌方冷声道:“齐二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果真如你所说,这些事都是出自你的手笔,那沈家人与我却与你并无冤仇,你又何必定要如此赶尽杀绝?”
他直接认下杀人的罪名并不是说他已没有翻案的机会,他只是不想再这样每日里活在无尽的悔恨和绝望中,不想再这样行尸走肉下去了,却并不代表,他就愿意这样被人莫名的算计!
沈家人与他与她并无冤仇?周珺琬无声的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崔之放的问题,而是冷声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放心,我既入了你崔家的门,便生是你崔家的人,死是你崔家的鬼,哪怕是我的父母,也休想改变这一点……你只管放心去赶考,家里有我呢,我会照顾好娘,等你回来的……旁人想咱们家过不下去,咱们偏就要活得更好给他们瞧,这便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你虽不嫌弃我不能生孩子,我却不能任崔家的香火断在我手上,等再过两年,若还没有好消息,我自会与你挑选好人家的女儿聘进门,到时候,你可别阻我……”每一句,都是曾经沈凉对崔之放说过的原话,连说话时的语气和停顿都一模一样,只不过,话还是当初那些话,一切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以致崔之放当场怔住了,好半晌方回过神来,猛地自床上跳到地上,几步冲至周珺琬面前,抓住了她的肩膀,“阿凉,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真的还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那****虽一觉醒来便成了杀人重犯,但他心里一直未彻底放弃过沈凉还活着这个念头,不然那封她的亲笔信是从何而来,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背影又是从何而来?是以即便他随即便沦为了阶下囚,他依然未放弃过那个念头。
万幸的是,他那个念头不是空穴来风,不是他在异想天开,沈凉是真的还活着,如今竟真站在了他面前,即便已经换了一个壳子,但是,是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