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齐亨特意提到了她,宁夫人自然不会自打嘴巴,因说道:“不瞒侯爷,我近来也正为此事揪心。芳丫头还好,要到明年夏天才及笄,芝丫头却已是及笄了,且又是咱们家的长女,虽不是我生的,到底打小儿养在我跟前儿,与我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所以我一心想为她挑个好的。偏有那起子轻狂人家,做亲时先要打听姑娘是嫡出庶出,一闻得是庶出,便即刻寻由头推脱,殊不知咱们家芝丫头比他们家嫡出的还强百倍呢!”
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们嫌弃我们,岂不知我嫌弃他们呢,量媒量媒,又不是只许他们挑我们!好在过阵子便是太夫人六十大寿,我是打定了主意到时候要将芝丫头寸步不离带在身边,好叫那起子眼皮浅没造化的轻狂人亲眼瞧瞧,究竟他们为挑嫡庶错过了什么,再就是务必趁机为芝丫头挑一门好亲事,好叫她风风光光的出嫁,活打打那些人的嘴!”
对女儿们,齐亨其实向来都不甚看重,不过见宁夫人这般生气,少不得也要附和几句宽慰几句:“这样轻狂人,便是真做了亲,咱们女儿也万难有好日子过,早些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反倒是好事!你也别生气了,凭咱们女儿的人品才貌,还愁找不下好人家?你这个丈母早早晚晚都是要做的,你只安心罢!”
说得宁夫人转嗔为喜起来,道:“侯爷只管嘲笑我,难道您就不想做老丈人的?”
齐亨哈哈一笑,捋须道:“我自然也是想做的,我不但想做老丈人,还想做外祖父呢!”
顿了顿,话锋一转,“说到做外祖父,我也是四十几奔五十的人了,却至今连个孙子孙女儿也无,浑不知含饴弄孙是何滋味儿,好容易少游家的有了,偏又不慎没了,我这心里委实好不焦心,怕齐家的香火断在我手里,明儿去到地下,无颜见列祖列宗。你记得太夫人寿辰时,除过给芝丫头相看人家以外,也给老三相看相看媳妇,待老二老三都成了亲,有了喜信之后,我这辈子也就再无心事了!”
一席话,说得宁夫人犹如醍醐灌顶,当即便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
她就说冯素斓那个贱人今儿个为何会那般精乖,又是自称‘婢妾’又是对她的指桑骂槐充耳不闻又是任劳任怨立规矩的,还有齐亨这个白眼狼儿也是,今儿个既非初一又是十五,竟一回来便直接来了她屋里,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
不过心中冷笑归冷笑,面上却是半点不曾表露出来,只作一副委屈状,低声幽幽道:“我就说今儿个既非初一又非十五的,侯爷怎会一回来便来了我屋里?敢情是为了老三的亲事!其实侯爷您又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与我直说了岂不更好?我虽不得侯爷心意,自问待孩子们还是一碗水端平了的,旁的不说,只说大郎,旁人不知道他非我亲生,侯爷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侯爷几时见我薄待过他?我不是自夸,我待大郎比待我亲生的二郎尚要上心几分!再说老三,是,我是不待见冯姨娘,可老三终究是侯爷的亲生骨肉,也叫我一声‘母亲’,难道他不好了,我这个做嫡母的面上很有光吗?”
齐亨几时见宁夫人这般楚楚可怜过?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红艳艳的,眼内水波盈盈,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与她早些年的高高在上和近几年的冷淡端庄都大相径庭,瞧着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以致他不知不觉看住了。
而宁夫人见拿住了齐亨,心下不由得意,暗想别看王大贵家的只是下人一个,对男人的心理倒还把握得挺准,再三再四的劝她对上齐亨是要柔,她先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男人果真就吃这一套!
因越发委屈道:“告诉不得侯爷,我其实已经在为老三打问人家了,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准信儿,所以不曾回禀侯爷罢了,侯爷既信不过我,那我自此就不管老三的事了,但凭侯爷做主便是!”
慌得齐亨忙拉住她的手说了无数温言软语来哄她,又吐口说齐少灏的亲事便交由宁夫人一力操办后,方说得宁夫人转悲为喜起来,自以为得计,遂早早吹了灯。
却不知灯才一熄灭,齐亨便嘲讽的勾起了嘴角。
不提这边齐亨与宁夫人小别胜新婚后是何等的恩爱,如今且说周珺琬离了宜兰院,回到自己的屋里后,不多一会儿,齐少游便回来了。
周珺琬于是命人摆了酒馔来,与齐少游对坐了共食,又命人叫了锦云来,趁机把她已搬回自己院里的事回了齐少游,然后让她在一旁给齐少游添酒布菜。
锦云早间才被周珺琬说了穿戴得太过素净,瞧着不像,因此早已换过了一身银红色的妆花褙子,为讨好周珺琬,又有意戴了她赏的簪子和耳钉,还描了眉涂了胭脂,在灯光的映衬下,比之往常更添了几分娇美。
尤其再一对比对面素白着一张脸,衣衫和钗环都十分简单的周珺琬,就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妩媚风流。
以致饭毕后,根本不用周珺琬再费心找借口推齐少游去锦云屋子歇息,他自己便先说道:“琬儿你身子还未大好,今儿个我便不闹你了,且去锦云房里歇一晚,你好生歇息,明儿一早还要去给夫人请安!”
周珺琬有意叫锦云此时过来伺候,白日里又有意暗示她齐少游在时打扮得鲜亮些,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闻言自是正中下怀,面上却故意露出几分委屈和醋妒来,状似不甘的屈膝谢了齐少游的关心,然后送了他和锦云出房门外去,瞧得二人进了西厢房后,方折回了自己屋里。
就见文妈妈正指挥金铃银铃将衾褥往靠窗的矮榻上铺,一瞧得她进来,便屈膝禀道:“过去这段时间以来,都是锦秀一个人值夜,老奴想着她小姑娘家家的贪睡,不比我老婆子觉轻,因此今晚让她回房去睡,由老奴来值夜,二奶奶说可好?”
要依周珺琬的本意,其实谁都不必值夜最好,也免得她哪天不小心说了什么梦话,以致露了马脚,但一想起之前她才一提及这个话头,便引来文妈妈和锦秀双双激烈的反对……只得笑着点头道:“自然是好的,只是要辛苦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