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强撑了一会儿,她到底还是撑不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就这样罢,活着委实太辛苦了,就这样死去罢,只要死了,便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了!
但仅仅只是一瞬,她又强撑着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她不能死,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还能再活着,悉赖上天的恩赐,上天已恩赐了她一次,又怎么可能再恩赐她第二次?所以她说什么也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周珺琬艰难的对齐少衍求起饶来,“我什……什么都没……没看见,我不会乱……乱说的,求你饶……饶了我……求你……”
她自以为自己已说得够大声够清楚,却不知听在齐少衍耳朵里,比蚊子哼哼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齐少衍虽仍面无表情,到底还是松开了卡住她脖子的大手,然后她便如烂泥一般,霎时瘫软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周珺琬方才的猜测没有错,在竹林里她和文妈妈听到的那阵脚步声的确是齐少衍所发出的。
齐少衍虽吩咐了绿意时刻注意着周珺琬的小院,他们的人毕竟不能靠得太近,以免漏了马脚,而不论是周珺琬与文妈妈密议祭奠时,还是之后文妈妈准备香烛纸钱时,都是严严实实背着人的,因此当齐少衍得知周珺琬与文妈妈要来竹林这边祭拜时,她们主仆已经摸黑行进在花园里了。
竹林这边有什么机锋,齐少衍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绝不允许有人去打扰了那里的清静,更不允许有人去坏了他的大事!
因此他当即便决定亲至竹林一趟,无论用什么方法,总要吓退了周珺琬主仆才是。同时他也很好奇,一般人尤其是女子不都挺胆小,一听到鬼怪之类便害怕得不得了的吗?怎么小周氏还敢于深夜在仅有奶娘的陪同下前往?难道她不知道竹林闹鬼的事,可此事在府里不是人尽皆知的吗?就算她是五年前才进西宁侯府的,他却不信她就没听说过!
万万没想到,此小周氏竟早已非彼小周氏,虽仍有着跟以前一样的容颜,虽外表看起来仍是以前那个人,却早已换过一个芯子,早不是原来那个她,而是另一个肩负着血海深仇的旁人了!
齐少衍忘不了当他亲耳听见周珺琬自称‘我沈凉’时的震惊,就算是他亲耳听见的,他依然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自古以来借尸还魂之类事,不都是只出现在戏文并传奇畸本中的吗,谁曾想有朝一日,戏文畸本中的事,竟会真个发生于现实中呢?
难怪她会忽然懂了某些花木相生相克的药理,难怪她会忽然对齐少游狠起心来,难怪她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难怪她不畏惧竹林这边闹鬼的传言……她不是跟变了个人似的,她的的确确变了个人!
真相实在来得太过突然,饶冷静沉着如齐少衍,都忍不住怔愣在了当场,以致不知何时发出了轻微的脚步声,令文妈妈和周珺琬先后发现了他的存在。本来以他的身手,虽不敢托大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有心不让人发现行踪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却没想到竟于今晚上破了功。
他也说不清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竟想也不想便逃离了当地,等回过神来时,他已不知不觉逃出了老远,这时他才忍不住在心里问起自己来,有什么好逃的,就算让小周氏主仆发现了他又能怎么样,心虚害怕的只会是她们,而绝不会是他,主动权只会掌握在他手里,他甚至还可以以此为要挟,让她们主仆为他所用!
心里却有一个极小的声音随即响起,你是因为听了小周氏的遭遇,对她起了几分同病相怜之心,所以才会想也不想便离开当地的,就是怕她发现附近真的有人后,会紧张担心,会越发的草木皆兵,只因你也跟她一样,伤害你们最深的,恰是你们最亲的人!
齐少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如那个声音所说,因同病相怜而对周珺琬动了恻隐之心,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冷硬如铁,就算在他面前发生任何惨事,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只知道因着周珺琬的遭遇,他一直努力要想尘封于心底最深处那片角落的旧伤一下子被揭开了,让他霎时间只觉连呼吸都难以为继,遂决定去那个往日里他但凡有了烦心事,便最爱去的地方——也就是周珺琬无意发现的那间小屋散散。
却没想到,他才一推开门,便看见其时本该已回了倚松院的周珺琬竟在屋里,正看着屋子当中长案上的灵位出神,明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齐少衍当即便怒了。他难得动一次恻隐之心,不想那人却丝毫不领情,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不知好歹闯入了他的禁地,发现了他的秘密……无论这个人是谁,都不能再留了!
他于是伸出他握惯了弓弩箭矢的手,狠狠卡住了她纤细的、只要他再稍稍一用力便可以扭断的脖子。
她就跟他预料的一样,毫无反抗的能力,就算拼尽全力在挣扎,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她细若蚊蚋的求饶声也是,根本不能软化他的心半分,但他最终还是松了手,只因他在她眼中,看到了跟他母亲临去前一样,就算明知自己已活不成了,却仍坚决不放弃,无论如何都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强烈的求生决心。
他的心一下子软了,等他意识到自己竟心软了时,他已不自觉放开了卡住她脖子的手,破天荒放了她一条生路!
没有了齐少衍大手的支撑,周珺琬就似是瞬间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一下子便软倒在了地上,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大口喘息起来。
咳嗽喘息间,方才那种几近灭顶的窒息感犹在颈间,让她虽又是恐惧又是后怕,心里却忍不住升腾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怒气来,因强自挣扎着爬起来,抬头望向一直面无表情看着她的齐少衍,哑声怒骂起来:“只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对付夫人,对付侯爷和太夫人,为你亲生母亲报仇,为她正名,为她讨回公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