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绕出竹林,沿着来时的原路,又回到了倚松院她们的小院去,且喜一路上都无人发现,只锦秀等得有些坐立难安了,生恐她们出个什么事,以致当终于看见她们平安回来时,竟忍不住喜极而泣起来。
周珺琬与文妈妈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心下一暖,尤其是周珺琬。这阵子文妈妈待她好事事为着她还情有可原,毕竟她们明面儿上虽是主仆,实则却可以说是盟友,文妈妈不事事为着她,倒要为着谁去?可锦秀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她虽是真正周珺琬从娘家带来的,一度却并不得其倚重,反而更倚重那个背叛了她的锦云,只因后者嘴甜会来事儿,她只是默默做着自己该做的事,默默打点着她的饮食起居,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正是自她身上,周珺琬再次感受到了亲人姊妹般的温暖。
只是她已不敢再相信任何姊妹了,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待锦秀都有些淡淡的,有事时也泰半吩咐的文妈妈,却没想到,今儿个会看到锦秀如此真情流露。
因破天荒主动握了她的手,笑着放软声音安慰她道:“傻丫头,我们不是好生生回来了吗,哭什么呢!好了,时辰已不早了,你去打了热水来,再把我们弄脏了的鞋子处理一下,便回房歇着罢,由文妈妈伺候我梳洗即可,上夜也让她来,明晚上再换回你。”
锦秀如何感受不到周珺琬这段时间待自己的疏离?只当是因锦云的缘故,因此也不敢委屈,只越发尽心尽力的伺候周珺琬,万幸总算是等来了周珺琬看到的这一日,是以虽仍在流泪,心境却与方才大不相同了。
待周珺琬就着锦秀打来的热水梳洗了一番,又让文妈妈也洗了一回后,已是三更时分,但无论是周珺琬还是文妈妈,都了无睡意,遂说起之前在竹林里的事来。
文妈妈因悄声道:“姑娘之前在林子里说回来后有话与我说,不知是什么话……呀,姑娘这是怎么了?”说着,忽然神色大变,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自顾撩开周珺琬的中衣,便查探起她颈间的淤痕来,因见那淤痕分明是指印,且颜色极深,没有两把力气的人断难弄得出来,疑心周珺琬之前遇上了什么坏人,唬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姑娘可是在林子里遇上了什么坏人?怎么之前竟不说与妈妈知道呢?”
周珺琬闻言,方想起之前自己被齐少衍那般大力的掐过脖子,势必会留下痕迹,偏她因太过高兴,一时竟忘记这茬儿了,待回来时,又因系着披风,更衣梳洗时也是自己亲力亲为,未假锦秀和文妈妈之手,以致二人通不曾发觉,若非文妈妈这会子提及,她还不见得能想起……因忙安慰文妈妈:“妈妈别急,我没有遇上坏人,这也正是我要与你说的事。”
便将自己如何循着光无意走到那两间小屋前、如何推门进去发现齐少衍的秘密、如何被他卡住脖子、又如何以哀并之计说动他与自己结盟等事,事无巨细一一与文妈妈说道了一遍,末了笑着感叹道:“虽则差点儿赔上性命,但能换来与大爷的结盟,也算是物超所值,真正划算了,妈妈说是不是?”
相较于周珺琬态度的轻松,文妈妈的神情就要凝重后怕得多了,甚至连声音都变了调:“什么叫‘物超所值,真正划算’?这是在做生意吗?人命关天,可以用来做生意吗?姑娘您是想吓死我,还是想气死我?我家小姐已经走了,若姑娘您再走了,岂不是生生要了我的命吗……大爷也是,心也委实太狠了,若他今儿真个伤了姑娘,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让他偿命……”话没说完,已忍不住捂住嘴,小声的啜泣起来。
周珺琬就是料到文妈妈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才有意将话往轻描淡写上说的,却没想到,文妈妈还是这么大的反应,当下虽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觉得温暖,不为别的,就为文妈妈那句‘若姑娘您再走了’,可见文妈妈这些日子以来待她的好,不是只为的她占了她家小姐的身体!
因忙取了帕子,一边给文妈妈拭泪,一边低叹道:“妈妈当我不知道人命关天,不能用来做生意?可当时的情形,容我有第二条路可走吗?大爷随时可能真掐死我,而我却毫无反抗的能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冒险将自己的阴私都暴露到大爷面前,以此为筹码将他与咱们绑到一条船上,要浮一块儿浮,要沉一块儿沉以外,我委实再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认真说来,此事还是咱们赚到了呢,大爷既能让人这么多年都相信他病得不轻,这么多年都将墨竹院和那片竹林把持得滴水不漏,可见手下必定有很多得用之人,就更不要说之前他人不知神不觉相助咱们之事了,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必与咱们结盟的,咱们得以与他结盟,以后要施展起咱们的计划来,岂非更事半功倍?”
顿了顿,声音越发低了下来,“更何况,我的命本是他救的,就算如今他要取回去,我也无话可说!妈妈就不要怪他了,我发现了他的大秘密,他那样对我,也无可厚非,妈妈只管往好的方面想,心里岂不就好受多了?”
周珺琬好说歹说,到底说得文妈妈渐次平静下来后,方累极的躺到床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本来白日里她便因心情不好以致精神不好,晚上又先是冒险去了那片竹林,后又经历了命悬一线的恐惧和绝望,再到死里逃生和齐少衍答应与她结盟的喜出望外,这一整日,她也真是有够累的了!
然周珺琬疲惫归疲惫,真躺到床上去后,却半晌未能入眠,今晚上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似的在她脑海里交替闪过,让她根本静不下心来睡觉。
她禁不住把之前与齐少衍对上的每一幕和每一句话又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齐少衍甚至没看清楚她是何人,已对她起了杀心,可见他在竹林里供奉自己生母灵位之事,的确不能让府里任何人知道,而府里也的确没人知道此事,但他无疑是个极孝顺之人,这一点只看他费那么大的周折都要为生母供奉灵位,还经常去上香祭拜便知道,很显然,他是想为母亲报仇,想为母亲正名,想让世人都知道连素馨才是他的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