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阴雨连绵的日子里走在泛着十公分高乳白色水雾的柏油马路上期盼一双干燥的鞋子一样的,所有女人都会期盼一种纯粹的感情,不被俗世的水雾洇染的,干净的,感情。任何女人都希望,那个她愿意托付终生的男人,如在恒河中沐浴过一样的纯净,但男人,不对,应该说是任何人,哪有没有前尘往事的,哪有能忘记过去曾经的,即使有,女人也更愿将其视为负心之人。天生矛盾体的女人用这看似可笑的悖论不停地折磨自己,直到有一方愿意自动缴械,妥协的放弃为止……
回到北京已是将近中午,再一次站在北京这片我才离开半个月的土地,原来,那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你说,忘了在海南的一切好不好呢?”我走在他前面,止住脚步站定,未回头,背对着他问。
“你什么意思。”他没反应过来。
“咱们都是成年人,都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不爱我,我不强求你跟我在一起,我更不会拿你喝醉以后说的话做的事当真。”我尽量婉转的告诉他我不需要他为了性而接受我。
“你瞎说八道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那么不负责任的人。”他的声音高了起来,不再是刚才的温柔。
“责任,果然是责任,我就知道是责任,好了肖霂易,我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任。我们只是朋友,在海南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不爱的爱情多可怕,我不要。那不如朋友好。
“张怡,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真的是第一次看肖霂易发那么大脾气,眼睛瞪得老大,手都在颤抖,大声吼我。
“我当然知道,我们喝醉了,就那么简单,现在,我们清醒了,做回朋友,忘了昨晚,我想跟你说的就这些。”我拉着行李转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任凭后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撕扯着我的心。
嘭!
是行李箱被摔砸的声响……
不爱的爱情,你痛苦,我也会痛苦的……
与其如此,若你觉得砸了箱子会舒服点……
那就尽情砸吧……
反正一转身,所有人都是陌路人了,不会有人记得的……
包括我……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郁欢知道,纪院长知道,连肖霂易都知道。龙煜因为肺部感染进了医院。护士走漏风声以后,我带着香根鸢尾去看他,却只见到福尔马林里棕黄色的躯体。
“相比较一把火烧干净,作为培养后代医科生的模具似乎更有用点啊。节能减排,倡导绿色生活,从我做起。哈哈哈哈……”是他自说自自笑自的冷笑话,当时我记得,我是干笑,现在,呵呵,还是干笑。我想,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知道,到底那个会让全世界原谅他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了。郁欢,我也再没见过。据说去堪萨斯州跟家人团聚了……
再见他是一个礼拜以后了,这期间,没电话,没短讯,好象变成了谁也不认识谁的陌生人。
他复查的日子,我以为他会躲着我,以为他不会来,可是远远的看见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我却又忍不住想逃,可是,无处可逃,因为他看见我了。
“张大夫,怎么样啊。我还死不了吧。”他像个孩子似的赌气的坐在距离我办公桌最远的角落里。
“你不过来让我检查我怎么知道。”我笑着起来去拉他。
“这男女授受不亲,您可离我远点儿。”他一把摔开我的手。
“臭来劲是不是。”我瞥了他一眼“把扣子解开。”
“你来。”他一脸痞相的陷在我办公室的沙发里。
“别玩了,快点,我一会儿还有手术呢。”我催促他,帮他解开衣扣。
他拉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前“那天在机场,我不该那样对你的,总以为你是小女人的妒忌心作祟,我该知道你本就是个心思太重的女人,你想的总是比任何人都多,都远。可感情,不该有那么多顾忌的对不对?”
我的心被他的话莫名其妙的撞了一下。他在道歉,明明是我招惹他,可他居然先来道歉。人家说的感动是不是就是现在我心里的那种感觉呢。
“能相信我一次吗,我真的会好好对你的。”他说得好真诚,可是,会好好对我不够的肖霂易,我要的是,好好爱我的男人。你不行的。
“我问你,你还爱曹子岚吗。”我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他,没有回答,只是握着的我的手松脱了,眼神坚定得让我心碎。
说实话,我的心,像被扔进冰窟,凉,冰凉的。
“那,你爱我吗。”没必要躲闪,不是吗。他欲答,撞上我透彻的目光,他放弃了,茫然的眸子让我得到了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张怡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没有爱情,我会活得好好的,但是不爱的爱情,我不要。认真想想肖霂易,冷静下来想清楚我们究竟合不合适。你不爱我,我们不会合适的,想清楚再答。”我笑着把他衬衫的扣子一一扣好,他木然的坐着,眼神涣散。
“好了,恢复得不错,注意休息,适度锻炼,照顾好自己,多了我也不说了。你不是都知道么。我还有手术,你先走吧。”我把他一个人留在我的办公室里,独自离开,手术,我今天哪儿来的手术啊,今天我根本不当班。
我们没有再联系,彼此,完全从彼此的生命中被抽离。我认真的救人,认真的手术,认真的忘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做着相同的努力。
那段日子其实很平常,跟以前一样。只有在拉开办公室的百叶窗,阳光斑驳着投入时,却莫名其妙的恐惧起来,我是一个人。我赶走了肖霂易,赶走了我的依靠,没了龙煜之后,一直的依靠。也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他的依靠,在曹子岚无奈离开以后,我一直像雷锋一样的毫无保留的帮助他,故作宽仁,同情心泛滥成灾。直到我真正爱上他,我害怕了,怕他找到真正所爱之人以后会逐渐不再依靠我,其实,也怕他的依靠转为爱,也许是女人的自私让我更愿意在这段感情里处于上峰之位,处于主宰者的地位,这样,我便自然不会受伤。我想柔韧有余的掌握我的情感,殊不知,情感不是理智所能成功掌控的,因为大脑的结构,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复杂。GH、PRL、TSH、LH、FSH,垂体分泌这些从来不是我们的理智可以控制的,温度刺激下丘脑,传给大脑皮层,大脑皮层分析,回传下丘脑,下丘脑刺激肾上腺分泌肾上腺素,这一切,又是理智能控制的吗?是我太想用理智解决一切了,人固然不能没有理智,但是,太理智的,也不是人……感情用事固然不一定是好事,但也不是绝对的坏事。
我是想通了这些,却也并不觉得我该采取什么行动,没有必要,我依然觉得没有必要,一直觉得没有必要。我总是在工作中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满足感,然后,负载着这种工作的成就带来的满足感,我居然没有时间再去考虑那个男人……
直到有一天,在手术室,我的呼机一直在护士手里不安分的震动,接着凌兄进来替手,示意我出去接电话。。。
方梓剑那通电话才让我知道他病了一个多月,起初只是感冒,他也喝了药却一直不见好,后来嗓子哑了,喉咙疼的喝水都难受,又是咳嗽,又是发烧,本打算送他来医院的方梓剑差点儿没让他打了。
真可恶,他怎么答应我的啊,照顾好自己。好吧,我就知道他不拿我当回事儿,真在乎一个人,答应他的事情会不去做么。打死我这次都不管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快死了再说吧,等让人抬医院来我都不带管他的,想着想着,车子已经开到分局门口。
“小姐请问您找谁。”谦和的小警察在我身后轻声问道。
“法制处,肖霂易。”我转身礼貌的对小警察微笑。
“哦,肖处啊,请问您是哪位,找他什么事情啊。”小警察依旧礼貌的问我。
“我,我是你们肖处的,医生,我听说他不舒服了,来看看他。”我们,不就是医患关系么,呵,挺好。对于自己扔掉的东西,我向来不会多看一眼多想一刻。
“您是张大夫?跟我来吧。”小警察眼前一亮,带着我走到肖霂易办公室门口。
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看来应该是方梓剑吧,这小子,安排得不错。
楼道里都能听到那家伙的咳嗽声,他真是该死。我恨得牙根痒痒。小警察很礼貌的敲门
“进。”是他沙哑的声音。
“肖处,张大夫找你。”那小警察探了半个身子进去。
他没回答,起身走到门口,遣走小警察“你先去忙吧。”
小警察很识趣的离开。
“你怎么来了。”这显然不是疑问句而是感叹句,我没回答他。
“跟我回医院。”我拉过他的手去摸他的脉搏。
“对不起,我答应你的,没做到。”他怎么老是在跟我道歉呢。
“别废话了,先回医院再说。”该死的,要是感染到心脏,天那,他怎么能拖一个月啊,不要命了。
“我不去,张怡,别管我了可以吗,我不值得的。我就是一混蛋。”他拽住我欲拉起他的胳膊。
“行了,知道自己混蛋就还有药可救,别废话了,赶紧跟我走吧。”我反手拉住他的胳膊,而他渐渐减小的力气让我感觉不对。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招惹你的,或许,或许我……我……我爱的……确实……”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软了下去,我赶紧扶住他,大声叫人,幸亏那小警察还没走远,跑回来帮我把他扶到沙发上。
“肖霂易,醒醒啊,听得到我说话吗,回答我。”让他靠在我身上帮他检查,身上烫得像一团火。
“怎么烧成这样都不送医院啊,不要命拉。”我急坏了,不知道该怪谁,怒火,朝着可怜的小警察喷去。
“他不去啊。”小警察的脸皱得跟包子似的,委屈的答。
“算了算了,赶紧找人把他弄车上去,送医院。”我也知道刚才发脾气是不不对,可我这不是急么。
“那个,我,怎么称呼你啊。”我才发现都不知道那小警察叫什么。
“张大夫,我姓刘,刘隳。”这个肥肖霂易压得人家小警察头都抬不起来了。
“哦,刘警官,可不可以痲煩妳開車啊。”我把钥匙递到那小警察手里,我自然知道自己的状态开不了车了。
“行了张大夫,我来开,您陪着点儿我们肖处,他不会有什么事儿吧。”他问得没底气。
“不知道,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我答得更没底气。
“怎么会这样呢”小警察懊恼的开着车“我该劝肖处去医院的。”
“这不是你的错,所有人都知道这肖霂易固执起来谁说都没用的,你专心开车就好。”真不该跟这小警察发脾气饿。
急诊,再一次因为肖霂易的到来而忙碌起来。我叫护士去找了心外的大夫跟院长过来,好吧,我承认,我吃不准了。但愿是多年没在心外干活的原因,而不是什么其他的,太在意,太在乎的原因……
“张大夫胸片。”
“张大夫心电图。”
“张大夫血常规结果。”
“张大夫柯氏病毒培养结果。”
我茫然的站在他身边,任护士把一张一张的化验单塞到我手里。
“张大夫!”护士推了我一把“你怎么了啊。”
“噢,没什么,”我回过神来翻了翻手里的单子“ST-T段及QRS波改变,ST段下降,T波低平,Q-T间期延长。”
“他醒了张大夫。”护士把我从一堆纠结的化验单里揪出来。
“醒了啊。”看他病成这样儿,真的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我怎么又在医院啊?”他问得无奈。
“别说这个了,告诉我这里疼吗。”我轻触他的胸口。
“恩。”他虚弱的点头。
“心前区疼痛。脉细速,颈静脉怒张。”我检查完火大的骂他“肖霂易你说你都多大人了,怎么那么不会照顾自己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怎么不告诉我,怎么就不来医院啊。”
“我不知道,我,我以为只是感冒,我怕麻烦你……我……”他还要继续刚才那个话题:“行了,别说话了,休息休息。”
“窦性心动过速,室性早搏。心尖区第一音低钝,可闻及奔马律,明显的病毒性心肌炎。”心内的程主任气还没喘匀就连声回答。
“程主任,柯氏病毒培养结果。”护士把化验单从傻楞的我手里抽出来交给程筠。
“是柯萨基病毒B引致的病毒性心肌炎。”
“程主任,张主任,病人没反应了。”
“心源性休克!”
“心电图ST段抬高,该死的,有心包积液。”
那些声音越来越远,为什么,我的心脏,也生疼生疼的,疼得喘不过起来……
我开始不敢看抢救台上被护士们折腾着的他,想逃离这里,不敢。想守着他,更不敢。
“多巴胺,阿拉明各20mg入液。”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程主任,而我,依旧呆呆的看着他。“胰岛素20U,10%氯化钾15ml加入10%葡萄糖500ml和50%葡萄糖60ml静滴。去甲肾上腺素1mg加入5%的葡萄糖250ml静滴,多巴酚丁胺100mg静点。纠正酸中毒,5%的碳酸氢钠300ml静滴。”
“程主任,做IABP吧。”终于缓过劲儿来的我拉过程筠问。
“行,赶紧准备。”他点头吩咐护士。
“我来。”我抢过护士手里的导管。
“边儿呆着去。”程筠一把夺了过去,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我退到他们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他不做声的时候最好。可我现在却希望他站起来跟我吵。
“送EICU。”程筠大手一挥,护士们就行动起来,我,像个局外人一样。
“走啊你,不管他拉。”程筠拽了我一把,我才跟在护士身后呆呆的走到EICU。帮他过床,这么折腾,他都没醒。
日子像是回到了以前,病床上的人还是肖霂易,病床边守着他的还是张怡,而我却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天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又亮了,然后又黑了,他才醒来“我……多久了?”
“你睡了一会儿而已。怎么样,感觉怎么样啊。”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很轻很轻的问他。
“累,难受,透不过气来。”他确实是变得听话多了,问什么说什么,不再对我隐瞒。
“那就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非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才满意。”我还是忍不住数落他。
“对不起,我就是,张怡,我想……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他为难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爱曹子岚对不对。”我狡黠的盯着他,不带一丝失落。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了,这句话,是他三次都没说出来的。
“如果你想说的是你爱我,前缀就不是对不起了。”我摆弄着他手背上的针,错位了,鼓起好大的一个包,肯定特疼。
“真聪明。”他笑了。
“第一次这么夸我。”我逗他。
“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爱你……我一直不确定……这种依赖……究竟是不是爱……可是现在……你知道么……”他的声音很微弱,几乎被喘息声隐没“刚才我觉得……觉得所有人说话的声音……叫我的声音……都越来越模糊……却只有你的……你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我知道我离不开你了……这不是依赖……是爱……我知道……我爱曹子岚……不完整的心对你不公平,……但是……你愿意帮我……一起……开始学着……忘记吗。”他正经起来,反握住我的手认真的说着。好吧,我承认,这是这辈子我听过的最动人的表白。
我妥协了“我们一起尝试,你尝试忘记曹子岚,我尝试忘记你爱曹子岚。好吗。”
“恩。”他满足的笑了。
“现在,闭上眼睛,睡觉,什么都等把病养好以后再说。”我再一次用指尖轻滑过他努力睁开的眸子。
“三磷酸腺苷20mg,辅酶A100μ,维生素B6100mg,胞色素C15mg加入10%的葡萄糖250ml静滴。”我握着他的手吩咐身后听得入神的护士。
他的康复远比我想象的困难,我看他这样真的很自责,为什么自私的只想到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听他的呢,为什么想要贪婪的得到他的爱呢。
“怎么,还难受吗?”他跟我说透不过气来,我扶他坐着,不过看起来都没什么好转。
他摇摇头示意我没事,可却被剧烈的咳嗽压了回去,帮他顺了半天的气,他才慢慢的缓过来,把头靠在我胸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体力被消耗得所剩无几。慢慢的靠在我身上虚弱的睡去,我没敢动,他可真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都折腾两天了。
又是一夜过去,他才醒来“天……亮了……”
“恩,刚亮。怎么,感觉怎么样。”我轻声问他,他依旧靠在我怀里一动不动。
“累……难受……”一样的答案,一样的虚弱,依旧让我揪心的疼。
“那靠着还是躺下呢。”我柔柔的问他,他的心脏,像襁褓中的婴儿一样的脆弱,我生怕稍大的声音会吵到他。
“靠着。”他答得倒是干脆,我的身体已经僵得不行了,想让护士帮忙换换,那群死丫头躲得老远。
“恩,那就靠着,还不舒服的话告诉我知道吗。”我宠溺的抚了抚他的脸颊。
“跟我……跟我说说话好吗。”他拉了拉我的衣角。
“不好,你现在少说话对你才好。”我坚决的否定。
“话都不让说。”他不满的咕哝。
等到护士们大发善心已经是四天以后的事情了,面对几乎动不了的我,护士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我扶到一边“你不能那么惯着他的,一夜一夜的靠着,就算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你看看你自己,快缓缓吧。”
“他不是透不过气来么。”我靠在沙发上不愿多说一句话,他是完全放松的靠着我,虽然我倚在床头,但还是要撑着他,确实累得够戗。更重要的是,或许这能让我的心安乐一些。像是被自己抛弃的小狗,无意间在马路上发现它正在跟强壮过自己几倍的野狗争抢食物,任何人,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抱起它带回家,给它做好吃的饭,流着泪不停的跟它道歉吧……
“你呀,他这烧今天才差不多是完全退了,也就是至少还要卧床休息三四个礼拜,你就让他再靠三四个礼拜啊。”护士微怒的责怪我。
“他不是难受么。”我依旧微笑着不以为然。
“你呀。”护士无奈的戳了我一下,我只是笑笑,没答话,难得他睡着,我能歇歇,没一阵就也睡着了。
“张怡,张怡……”那家伙睡醒,眼还没睁开就一迭声叫着。
“在这儿呢,我在呢。”我走到床边握起他的手,才几天的工夫,那手背又是一片青紫,看得人心疼。
“睡不舒服,透不过气来。”明显从监护器上看出血氧在下降,该死的,我就不该离开。
“这样好点没啊。”我坐到床边让他靠着。“哎,张大夫……”护士看不过去,上来要拉我,我瞪了她一眼,小丫头乖乖的闭了嘴。
“怎么了?”他未明白护士的意思。
“没事,没你的事儿,睡吧啊。”我轻轻的抚摩着他的脸颊,手不自觉的下移到他的唇,苍白,没有血色,我是知道他有多痛苦的,真的很想代他承受,该怎么办才好呢。
看他沉沉的睡着,我以为这样就会没事,那就任他靠着吧,可谁知道,心电监护开始嘈杂起来,再低头去看他,脸色比刚才还差。
“是结性早搏。快,给我拿两片地高辛过来。”我推了推还傻呆呆的生气的护士。
“哦!”护士反应过来点点头跑了出去。
“肖霂易,醒醒,来,咱把药吃了,快点。”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动,推推他,才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喏。”把药喂到他嘴里又把水送到嘴边,喝完药,连句话都不说就又睡下了,天知道他有多难受。
“不行,没缓解,70mg心律平静推。”我吩咐身边的护士,怀里的他还在酣睡,却睡得那么辛苦。
“知道了张大夫。”我没敢看护士扎,闭上眼睛别过头去,护士笑了。现在想想,都不知道当初在他那乌青的手背上扎针怎么下得去手。
一连几天都是睡睡醒醒,迷迷糊糊的,我就这么陪着他,病情开始有了些起色,程主任也是一天两趟的跑,他阿姨似乎对我们进展的关心程度大于他的病?我们只是默认,彼此心照不宣。
“醒了,感觉怎么样?”这已经是我每天早上感到怀里微微的颤动的时候条件反射的说的第一句话。
“比昨天好多了,哎,你又一夜没睡是吗,赶紧睡会儿吧,你看让我折腾的,这才几天,都瘦了一圈儿了。”他心疼的拉着我的手幽幽的说着。
“我没事,今天你气色真的好了很多。”看他略红润了些的脸色,确实比让我睡上三天三夜还管用。
“你看看自己吧,气色还不如我呢,快点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去,我都替你累。”他看说的没用开始伸手推我。
“哎,你别动,这样会增加心脏负担的,听话。再说我就算走也没地方去睡啊,你看看那沙发。”我错开身子给他看沙发上熟睡的两个小护士,大家都一晚上没睡。他这样的病人不少见猝死的情况,夜里我们怎么敢合眼。
“那你睡床上啊。”他拉开被子把我往身边拽。
“哎,不告诉你别动了么,我不困。”我赶紧拉住他的手,他却还不罢休“你不听话我就一直拽着你,拽到你肯睡为止。”
“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赖啊。”我无奈的白了他一眼。
他不理会,只是掀开被子坏笑的看着我。
“你呀。”我嗔了他一句,听话的躺到他身边,他还是半靠着床头,看着我。大概确实是困了,眼皮开始打架,那家伙居然学起我,用指尖轻轻的滑过我的眸,抵挡不住困意,我慢慢的在他身边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一抬头就迎上他微笑的眸“还说不困,整睡了一上午。”
我没答他,只是用手肘撑着床打算起身“哎……”还没坐起来就又跌回床上,身子僵得不行。我这倒是吓坏了大家。
“怎么了张怡,你没事儿吧。”他扶住我的肩膀关切的问。
“张大夫,怎么样啊。”护士跑过来把我扶到一边的沙发上。
“能没事儿吗肖处,她这一个礼拜几乎就没离开你床边,这么靠着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了啊。”来不及阻止,小护士的话脱口而出。
“殷怡然!”我低声呵斥她。
小丫头欲反驳,撞上我严厉的目光,乖乖低下头,不过还是不满的咕哝了一句“本来就是么。”
“对不起。我……我都……我都不知道……”总觉得他懊恼起来像个孩子。
被护士搀着走回他床边坐下“说什么呢,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怡然那小丫头不知道,前两天扭了,我现在是老了,捡钥匙就把腰扭了。”
“真的假的啊。”他狐疑的问我。
“我骗你做什么啊,”我宠溺的反问他“把手伸出来。”
“啊?”他楞了一下。
“手。”我指了指他乌青的手背。
“哦。”他乖乖的把手递给我。我接过护士手里的毛巾轻轻帮他热敷。
“这病人跟男朋友的待遇就是不一样。”他满意的点点头“你看看,一点儿都不疼,哪儿跟那时侯似的。”
“啊!”杀猪一样的吼声打断刚才的骄傲。
“张怡!”他怒吼。
我坏笑的看着他“怎么了啊?”
“张怡我告诉你,你这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人民群众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他佯怒的斥责。
“那只。”我才不理他呢。
“……”他看看我没敢动,我笑着捉过他的手。
“轻点儿……”
病房里有了轻快的声音……
“看看,心影恢复了,没什么问题,可以出院了。”程主任把签完字的病理递护士。
“谢谢啊程主任。”我把程筠送到门口。
“哎呦,终于算是能回家了,这一个月可憋死我了。”那家伙的说话声音已经明显有底气多了,靠在床头,一脸幸福的看着我收拾东西。
“别高兴太早啊,给你请完假了,出院以后还要绝对的卧床休息至少半个月知道吗。”泼了他一盆冷水。
“哎……”他无语。
“走吧。”我拉起满面愁容的他提着行李离开。
车子稳当当的停在了他家楼下“下车啊”拨起手刹我看着身边一动不动的他。
“不对。”他一本正经的摇摇头。
“什么不对吖。”我好奇的问他。
“这儿不是我家。”他转过头看着我认真的说。
“那你家在哪儿啊。”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就是,就是上回喝多了叫方梓剑送我去的那儿。”他坏笑着凑到我耳边暧昧的说着。
“哼~”我不理他,转身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哎~”他叫着我也要追出来。
“老实呆着,我上去帮你收拾东西。”我晃了晃手里那串钥匙。
“哎,你什么时候偷走的啊?”
“笨蛋,还刑警呢。”
他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入主我家,替他收拾好东西做好晚饭已经将近7点。
“哎,你说这家里就得有个男人,要不……”他的话被我打断“要不我伺候谁去啊,爷,咱吃饭了。”
我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他委屈的把被我噎回去的那半句叨咕出来“要不这家多冷清啊。”
冷清?哦,冷清,是啊,一个人多冷清啊,我不怕孤独,可我想,他怕。也或许他不怕,他是怕我怕……
我把碗筷塞到他手里:“是,有您在,多热闹啊这是。”
“哎,你做饭还真是不错,没想到这拿手术刀的手还能拿锅铲。你说这以后要有你那么个老婆,我这辈子也就差不多了。”他嘴里塞得慢慢的还不忘巴结。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啊。”我嗔怪的往他碗里夹菜。
“一会儿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你就赶紧去洗澡,浴室的门得开着知道吗。”我嘱咐着他,好吧,程主任刚才莫名其妙的嘱咐我叫他回家洗澡开着浴室的门。
“怎么,方便你进来偷看?”他一脸痞相的调侃我。
“讨厌,你这人怎么说话那,人家是怕浴室里的高温影响你的心脏。你真晕里边儿我弄得动吗。”我白了他一眼起身收拾碗筷。
他倒是听话,真的敞开着浴室的门洗澡,我收拾完坐在客厅等他。他赤裸着上身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虽是初秋,入夜也已有了几丝凉意。
“身体又不好,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呢。再感冒了多危险啊。”我抄起他的睡袍帮他穿好。
“没事儿。”他大大咧咧的往我的卧室阔步走去。
“站住,我允许你进去了吗。”我叫住他,走到他面前用手指点点他的肩膀。
“这怎么话说的,这卧床休息半个月谁说的啊。”他倒是还好意思委屈。
“嘿,你……”我气结。
“别你你我我的了,都11点了,赶紧洗洗睡吧,我等你啊。”他把我朝浴室推着,转身自己走进我的卧室。
“哎。”我能做的也只是叹气了。洗完澡,换好睡衣我回到卧室,他靠在床头看书,是我厚重的医学书。
“洗完了。”他揉揉发酸的眼睛抬起头问我。
“恩。”我擦着头发应了他一声。
“那睡吧,天不早了。”他拍拍床沿示意我坐下。
“你先睡吧,我去把头发吹干先。”我躲开他欲环住我腰的双手。
“那我等你。”他笑笑继续拿起床头柜上的书。
等湿漉漉的头发终于干透的时候,他已经困得不行了,我走到床边看着他困的那样儿就想笑“你先睡不完了,干什么非得等我啊。”
“赶紧睡吧。”他把我往床上一拉顺手关了床头的灯,我估摸着,比在他自己家都溜吧。
黑暗中,他的气息萦绕在我周围,真切的难以想象,相拥而眠,我们像所有的爱侣一样,而心底的芥蒂,便也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荡然无存……半个月的朝夕相对,我开始依赖他,不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感觉。
这家伙恢复得真是很不错,我开始觉得自己把他放在身边照顾是正确的,他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哎,明天上班,悠着点儿知道么。”我靠在他怀里不放心的嘱咐他。
“有什么啊,不就是坐办公室么,还能累着。”他一脸的无所谓。
我微怒,伸手轻捶他的胸膛“我告诉你肖霂易,你再那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下次进医院没人管你!”
他捉住我的手,靠过来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我会的,照顾好自己,我保证。”
他的眼神有了变化,变得炽热,手在我身上不安分的摩挲着,渐渐的,我的身体开始升温,不自觉的回应起他。
窗外灯火阑珊……
或许放弃什么,就能得到其他什么,也算是一种代偿现象吧。虽然得到的并非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放弃的,或许也不是最坏的,人生永远没的比量,既然如此,珍惜当下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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