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茫茫人海中,三十未立的你,走一路想了一路,快到地方也没想明白,自己奔着36号大院来,是犯傻还是热糊涂了。你索性不多想了,跟着吴建大哥走吧,权当是帮任丽护士长一回忙。出了地铁站,沿着大街往南走不远,向右拐进胡同,再走百余米,就到了36号院的大门口。
36号大院就坐落在北京老城区国府胡同的中部,院子里面借助院墙搭盖了几处造型不拘一格的平房。院子前部是空地,后部拔地而起一座长条形的五层办公楼房,还带一层地下室。这座还算正规的建筑当初是和隔壁的34号大院合伙建的。长条楼房跨在两个院落各一半。后来两个院子分家归两个单位,办公楼各层的走廊便从中间隔开,两个院子各自拥有左右半座楼房。至此,36号大院终于发展得四不像了。它不像四合院、不像大杂院、不像花园洋房、也不像是带院子的写字楼,说白了,就是个不伦不类的大院子。院子不伦不类,院子里面的内容,可想而知!
吴建跟传达室门口坐着的白胖汉子打了个招呼,然后迈步往里,走向院子里的半座办公大楼。你想跟着抬脚,心里一发虚,不知先动哪条腿。瞄一眼吴建的脚步,你才出腿。你又下意识地睨了一眼传达室门口椅子上的那一堆白肉,正与白胖子的目光对撞,胖子立刻发话:“你找谁?”
你嘴里好似含糖,含含糊糊哼唧一声,抬起手软软地指了指身前的吴建,想快步跟上去。胖子蓦地站起身,一堆白肉变成一堵白墙,抬手一拦你,喝道:“站住!你来这儿办什么事儿?”
这下子可把你问住了。见你打愣,胖子又找补了一句:“怎么贼眉鼠眼的!”胖子一边口出污言,一边把脸转向大门。大门又进人了,一个身穿长袖衬衣的瘦高男子闪进来。胖子丢下你,抢步过去,到了瘦高男子近前急停脚,上身惯性向前,顺势一哈腰,语气柔和道:“李所长好!”
瘦高男子推了推眼镜,点头回礼:“哦,老朱好!有我的信吗?”
“有,有!”朱胖子回身从传达室拿出记录本和一张汇款单,递给瘦高男子。瘦高男子收了汇款单,不由自主地向左右扫描了两眼,草草在记录本上签了字。
朱胖子收了记录本,又来招呼你。你正看着瘦高男子的背影嗤笑,耳边还响着朱胖子的余音:“贼眉鼠眼!”
“还不赶紧跟着吴哥们儿走!”朱胖子挥手赶你,像轰蚊子似的。
你赶紧快走几步,从左侧超过瘦高男子,追上吴建,抢先推开办公楼的玻璃大门。你一手撑着弹簧门,另一只手放低,透过玻璃门悄悄指了指朱胖子,低声问吴建:“那大肥猪是不是有毛病?”
“你怎么知道老朱的外号?他就叫肥猪!老朱就爱给陌生人来个下马威,显得自己有地位。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不跟他计较!”你忿忿不平地说,“大猪出言不逊,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要是遇见大人物,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一边说一边把右手掌放在左手的掌心里,先磨正面,后蹭反面,像是屠夫在磨一把刀。
吴建被逗笑了,说:“你以为他是傻子?看大门的都擅长察言观色,就像胡同里的哈巴狗,见了西服革履的主儿就摇尾巴,见了落魄之人就汪汪叫。”
你泄气叹息,随即自嘲道:“根据小巴狗和大肥猪的鉴定,本人已然落魄了!”
你和吴建说着话上了楼梯,瘦高男子才跟在后面踯躅到办公楼的门前。玻璃门还在小幅摆动,瘦高男子趁着门向里摆,用拳头加力一捅就把门捅大了,随即闪身进来。玻璃门向外摆去,把跟在他后面的朱胖子拍了个正着。朱胖子推门进来,举巴掌照着瘦高男子的后脖子就掴,却轻轻拍在后肩上。朱胖子追来是让瘦高男子重新签字的,瘦高男子刚才把名字签在了领取《育儿》杂志的那一栏里。
“李所长,你再签一个字,签错的字也不用划了。麻烦您顺便把杂志给刘燕捎上去。”朱胖子说着,把《育儿》杂志递给瘦高男子。
瘦高男子接过杂志,心里一动,精神就爽了,紧锁的眉头展开,腿脚也轻了。这家伙又有了跟刘燕套近乎的机会。
瘦高男子名叫李好好,是设计院机电所的副所长,刘燕在院里的资料室当管理员。
三楼的资料室里,你坐在长沙发上和刘燕有笑有说,吴建在一边看着。这时候,李好好的脑袋探入房门。刘燕见了他,双手撑住转椅的扶手,没站起来只欠了欠身,嘻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吴建撇嘴笑着站起身,向李好好伸出手:“您好!”
你也跟着站起来,不伸手只鞠躬,灵机一动打趣道:“曹先生,您好!”
“吔,你个蔫淘气!”吴建睃了你一眼。
“没关系,他大概是把我当成曹宝发了。”李好好嘿嘿一笑,说道。又侧脸朝刘燕发问:“嗳,我是不是跟宝发有几分像?”
曹宝发是刘燕的前夫,后脖子上有一片枫叶大小的紫红斑记,是胎生的,不是刘燕亲的或咬的。曹宝发在铁路餐车当大师傅,隔三岔五才回家里住。跟刘燕结婚三年,让她怀孕两次,可惜都流产了。曹宝发总怪刘燕没本事生孩子,一年之前终于家庭破裂,离婚了。
提起曹伙夫,刘燕就来气,不由得扬了扬手:“你跟宝发像极了!后脖子再挨一巴掌就更像那伙夫了!”
李好好配合默契地缩了缩脖子。刘燕扑哧一笑放下手,回身拉抽屉拿出曹宝发以前带她回农村老家时照的相片。相片有十来张,刘燕捡出几张丑化伙夫和前公婆的相片给你看。吴建坐在一旁,睨睃两眼,便觉无味。李好好早就看过这些照片,但他没闲着,在另一张转椅上坐下。顺手翻开《育儿》杂志看,同时脚蹬地面,转椅的底脚轮子滚动,他便贴近了刘燕。
“这是我的《育儿》吧?”刘燕柔声细气地问。说着,也向李好好移动转椅,李好好立刻用自己的转椅配合。两个转椅的扶手对撞,亲密接触了一下。
李好好和刘燕挨近在一起学习《育儿》,心里各有所想。李好好一直把吴建当作潜在的情敌,所以故意表现跟刘燕亲近。刘燕跟李好好亲近,则是想逗起你的嫉妒心。
你已经满心嫉妒了,看着照片,眉头紧皱,心里骂着曹宝发:“两条腿的癞蛤蟆还吃上天鹅肉了!”
看完伙夫的照片,你抬头便看到了共同学习《育儿》的两位,心里更冒火,暗骂刘燕:“你现在跟这瘦猴挨得这么近,瞧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你心里暗恨,目光却禁不住顺着刘燕的身条往下溜滑,感觉是在摩挲着紧裹刘燕胴肉的连衣裙,接着又用目光抚摸裙摆下面露出的圆滚滚的小腿和白皙皙的脚踝。再定睛一看,你看清楚了,小腿的圆滚和脚踝的白皙,是因为这小娘们穿了一双奶白色的长筒丝袜。
忽然之间,你感觉自己满腔的热血几乎沸腾。不由得庆幸自己被吴建诱入36号大院。
吴建领你来36号大院,是介绍给刘燕当男朋友的。这桩事儿是刘燕主动提的。那天,任丽拿出相册给刘燕看,里面有几张是医院同事集体旅游时拍的彩色照片,刘燕立刻就在人丛中相中了你。任丽不方便自己出面,便让吴建帮刘燕和你牵线拉纤。
此时,刘燕观察着你的神情,估计已经她把你吸引住了,便想打发另外两位回避。刘燕眨了眨眼睛,说:“老李啊,刚才我表哥说有个大型洗碗机项目,想找专家咨询,我就想到你了。”
李好好还没答腔,吴建已经心领神会:“李所长,我还真要向您好好请教!”
“大型洗碗机?我不大了解啊!”李好好既是说实话,也是不想伺候吴建。
吴建拍了拍公文包,说:“我带资料来了。大型洗碗机是用在餐馆和食堂的。日本国早十年就有明文规定,开饭馆必须置备洗碗机。我大致估算了一下,现在光咱首都北京就有好几万家餐饮企业。如果卫生管理部门勒索……”吴建错把勒令说成勒索,赶紧改口,“……呃,勒令,让大餐厅小饭馆都必须使用洗碗机,那洗碗机市场可就大了。”
“市场好啊!你们俩到老李的办公室细说吧。”刘燕催促道。
吴建应声夹着公文包从长沙发上站起身。李好好怔了怔,干巴巴地一笑,才跟着吴建出了资料室的门,却没把门带上。刘燕起身到门口,似乎是礼送两位,扬起手挥动两下便退回屋里,随手把房门关上。
二
出了三楼走廊,李好好领着吴建刚上几步楼梯,就见齐国远正从四楼往下盯着看的。李所儿便仰视道:“齐总工,您找我有事?”
“还是胡副院揽来的大屋顶的事儿。”齐国远点头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谑。
“哦,我这就去向您汇报那事儿!”李好好脸上堆出嗤笑,说。
“我在办公室等你。”齐国远对李好好说,又对吴建微微颔首,然后回身进入走廊。走廊中部被一道锁死的门隔断,门那边就是34号院的地界。门前挡着两个挤紧的大铁柜子,像一面铁壁似的。齐国远没敢碰壁,走到离铁柜子差一步,及时右拐。右手的房门恰到好处地后退,总工助理楚京京敞开门。齐国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楚京京拎着暖水瓶出门,去到男厕所旁边的开水房打水。
李好好停步回身,皱着眉对吴建说:“院里揽来个体育场大屋顶的项目,总工程师找我……”
吴建接过话茬:“哦,听刘燕说过,就是给露天体育场安装活动大屋顶。这事情重要,您先去忙吧!”
“那你的洗碗机……”李好好下意识地搓着双掌,感觉棘手。
“我先去轻工研究所咨询,有什么疑难问题再来向您请教。”吴建敷衍道。
“哎呀,既然你去找轻工所,疑难问题就让他们顺便解决吧。”李好好两手分开,举起来摆动,想作出一副傲慢的样子,却像是举手投降。
李好好向上,吴建下楼,俩人告别。吴建没忘了你,掏出手机给资料室打了个电话。刘燕告诉他,中午她管你的饭。吴建揣起手机,心里忐忑地下楼梯,出了36号大院。胡同里传来卖咸鸭蛋的吆喝声,他想起来任妈妈爱吃咸鸭蛋,便挑了几个沉重的,打算先去看望任妈妈,下午再去轻工研究所。
卖咸鸭蛋的男子做完吴建的生意,又扯着嗓子吆喝了一长声:“五块钱三个,三块五俩,个个冒油喽!”然后把自行车靠在36号大院的大门侧旁的电线杆子上。吆喝的余音还未散尽,门卫老朱垂着涎出来了,接着又从院子里出来一位穿着松垮套头衫、趿拉粉红拖鞋的年轻女子。
老朱交钱拿蛋,然后手掌心托着了两个咸鸭蛋,像玩弄健身铁球似的,边玩弄边回到院子里。趿拉拖鞋的女子停在电线杆旁,问卖咸鸭蛋的男子:“老裴啊,这两天生意怎么样?”
“马马虎虎,卖得还行。你呢?”老裴一脸坏笑。
“我卖得……哎,你,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女子一怔,随即双眉蹙起,扭身便走。
“对不起,凤凤。开个玩笑,别介意!”老裴忙给蹙眉女子赔不是。
凤凤回过身,掏出两个硬币投到老裴装咸鸭蛋的篮筐里:“这是上次差你的两块钱!”说完腰身一转,就往回走。
“你不吃蛋儿了?”老裴向凤凤的后背招手。
“没胃口!”凤凤头也不回进了院门。
老裴耍贫嘴痛快了,却丢了生意,不禁讪笑着摇头自语:“姐姐比妹妹厉害!”回头再想捡拾那两块钱,硬币藏在咸鸭蛋的缝隙里,就是不出来。
趿拉拖鞋的江凤凤已经在36号大院里的平房宿舍住了大半年,她是来照顾妹妹江琪琪保胎和生孩子的。
琪琪奶完孩子,惬意地看着孩子的一对海蓝蓝的大眼睛。见姐姐空手而归,琪琪摩挲了两下孩子金黄色的细头发,然后把洋娃娃似的孩子捧给姐姐,自己追出院门。
江琪琪生了个外国人的孩子,这事儿设计院脱不掉干系。江琪琪学历不高,生得娇娆,所以在业务部工作,负责公关,也算是物尽其用。去年春天,胡副院带着江琪琪跟外国人谈业务,谈判之后又陪外国人共进晚餐。酒罢宴散,胡副院带着签好的业务合同回家了,留下江琪琪继续陪送外国人下榻宾馆……
老裴骗腿儿上自行车,一脚踩着自行车的脚蹬子,另一腿向后摆。大裤衩子又肥又宽,从后面透过裤腿看得见里面的那一挂东西。琪琪追在后面,猴儿急地喊:“卖蛋的,回来!”
老裴停住,倒回自行车,两只眼睛忽然就直勾勾地冒贼光。琪琪赶紧往上扯了扯衫子的领口,算是遮住胸前不该裸露的部位,然后朝老裴呸一口空气,嗔怪道:“就算人家漂亮,也不能这么盯着看啊!”
“你说的是,你是漂亮!”老裴嘿嘿装出一脸傻笑。
琪琪心里一美,抿嘴一笑,就不跟老裴计较了。
老裴从篮筐捡出六个咸鸭蛋和两枚硬币,蛋给琪琪,硬币归自己。琪琪给了他十块钱。
“六个蛋儿收获十二元,赚了!”老裴摇头晃脑念叨着,哄自己高兴。眼角的余光又踅摸了一眼琪琪开放的领口。
远处还有一对贼乎乎的眼睛瞄着江琪琪。胡副院见琪琪拎着一兜子咸鸭蛋进了院门,才从公共厕所旁边的老槐树后面闪出身来。他抬手臂嗅了嗅胳膊和手背,没闻出自己臭,便点上一根烟,挺胸叠肚走向36号大院。
胡副院刚要右拐进院门,胡同对面驶来一辆小轿车。轿车掠过老裴和他乱踅摸的目光,减速左拐,抢在胡副院前头驶入36号大院。老朱赶紧哈腰和车上的女人打招呼,胡副院一看女人的侧影和看门老朱的媚态,就知道车上的这骚娘们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赖院长的暗相好楚晓丹。小半年前,赖院长从南方出差回来,醉醺醺摔倒在楚晓丹家门口的楼梯上,抢救了两个来月,赖命保住了,人成植物人了。因为赖院长是因公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入任何家门,所以酒后失足算作工伤。楚晓丹悲戚地回忆说,当时自己想拉院长一把,把手套拉掉了,人没拉住,院长就后仰着栽下去了,从三楼栽到二楼半,后脑勺正磕在水泥台阶的棱角上。有爱动脑筋的人猜测,可能是两个人本来想拉拉扯扯,却配合失误。至于如何配合,为何失误,又有无数的演绎。
忽然胡副院的眼皮一跳,他看见楚晓丹轿车的后排座位上,坐着新近提升的代理院长詹峰。詹峰和楚晓丹在大学里是一对情侣,后来詹峰毕业分配进入机关,高攀上顶头上司的女儿,就把楚晓丹给甩了。
胡副院不知晓楚晓丹和詹峰的老关系,只偏见眼前的此情此景。他嫉恨了半刻,不由得狠下决心:我这辈子不当上正院长,死不瞑目!
李好好向齐总工汇报完大屋顶项目的情况,又聊了几句闲天,这时候楚晓丹领着詹峰到了。李好好知趣地夹起资料袋退出办公室,楚京京送他出来。俩人在楼梯口遇见胡副院上楼。胡副院见到他俩就像见了救星,忙对紧随在身后的江凤凤说:“瞧,我们有紧急工作吧。等布置完任务,待一会儿我就去找你们姐俩商量那事儿。”
李好好赶紧配合,急火火地说:“胡副院,上头又来催了,我得马上跟您商量体育场大屋顶的设计方案!”
江凤凤瞥了李好好一冷眼,目光闪亮如刀。又看了楚京京一眼,目光忽然柔和下来。江凤凤扭过脸对胡副院说:“行啊,你们尽快加盖儿吧!商量完加盖儿的方案就下楼,我和我妹在宿舍里等你商量正事儿呢。”
“行,行,我待一会儿就下楼!待一会儿下楼找你们。”胡副院苦笑着点头。
“哼,体育场还要加盖儿!说不定,过两天四合院也要加顶棚,厕所也要挖地下室。这也叫创新项目?瞎折腾吧!”江凤凤一边退步下楼一边嗤笑。胡副院腻烦得想堵住耳孔。李好好禁不住回味江凤凤刚才像刀子似的那一瞥,怯惧之余,恨不得这娘们和赖院长一样,一脚踏空摔个半死。楚京京却挨近江凤凤,脸上微笑,嘴里客气地说:“我送你下楼吧!”
楚京京又瞄了一眼胡副院的脸色,胡副院赞许地颔首,他巴不得赶紧把江凤凤打发走。楚京京顺理成章地陪着江凤凤下楼,一直送到院子西侧的小平房。江凤凤忽然停步,侧脸笑睨着楚京京。楚京京心领神会,迅速拥抱了她一下。这时候小平房里传出来婴儿哇哇的啼哭,江凤凤便推开楚京京,一本正经地回屋子了。
江凤凤下楼,胡副院暂时松一口气,他在前,李好好夹着资料袋在后,俩人进了胡副院的办公室。胡副院忽觉得气一泄,腿弯子一软,便仰身跌入软皮椅子里,然后啴叹一声:“这个江琪琪,真不好打发!给她找个主儿就好了。”
“是啊,找个主儿就好了!”李好好颔首附和。附和完了再细细咂摸滋味儿,豁然间,他就开悟了:此语,言及每位六神无主的男女众生!
此时,你和刘燕隐藏在资料室里卿卿我我,懒得关心外面这堆各色各样的乱事儿,只听见窗外老裴扯着脖子的吆喝:“五块钱三个,三块五俩,个个冒油喽!”
老裴的鸭蛋论个儿卖,随便挑随便拣。其实每个鸭蛋都一样,没啥区别,全是从鸭屁股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