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笑道:“这你可比公公我清楚,就照你的意思办了。你一会儿放在园子外头,我让人过来取。”
“是,公公!”岫云应道,拾掇着几盆清雅的芍药,闻着淡若袅烟的花香,心中料想,皇上一定会满意的吧。
这一年的雨水特别多,自从过了春分,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雨。北方这边尚且好一些,听说南方已经洪涝成灾了,靖远帝更是忙得不分昼夜,即使夜深人静了,他仍在伏案批阅奏章。
岫云挑了几株幽香养神的花种,一同放在了送去御书房的芍药中。靖远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多海亲自过来搬花,还夸奖岫云料理的芍药比宫里花匠养的要好。
多海总管刚走,天上便落下了星星点点的雨滴。岫云望了望天际,怕是这场雨就在眼前了。她想起小后山上的芍药,因着连日的雨水,若今日再不将它们搬离,恐怕要被雨水给洗劫了。
还不及多想,岫云慌忙地跑向小后山,将那些含苞的芍药搬去‘沉香亭’暂时安置。来回跑了七八趟,滂沱的大雨仍是酣畅淋漓地落下。
岫云捧着最后的两盆芍药,冲进了‘沉香亭’,却见一道月白色的熟悉背影,正将亭中的芍药移到更干燥的地方。
“王爷……”岫云顾不上浑身的湿漉,帮着恒王将芍药摆放在一起。
恒王回眸去看她时,她一身单薄的衣料紧贴着身子,映衬着她曼妙的身姿,雨滴顺着她散落的青丝滑下,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岫云……”恒王闷叫了一声,才短短几日不见,她似乎出落得更加动人了。
岫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笑视着恒王,道:“奴婢刚才还问了安公公,以为王爷还要过阵子再回宫,乍一见王爷在亭子里,吓了奴婢一跳。”
恒王将视线从岫云身上移开,望着亭外淅沥的雨,道:“你也吓了本王一跳!”
“嗯?”岫云没听明白,疑惑地望向恒王。
六年的时光,留在恒王脸上的是沉稳和内敛!这位先帝的九皇子,梁玄彻,眸若朗星,风度怡然,像极了年轻时的明昭帝。十九岁的他,正值青春年少,放浪不羁的时候。
“岫云,本王这趟回来,看中了一样东西,你说,本王能得到吗?”恒王似有所指地问道,黑眸望定岫云嫣红的脸庞。
“王爷想要的,当然能得到。”岫云回答,年龄的增长,她刻意地回避开与恒王的直视,因为她一旦瞧出了恒王眼中的温柔,她的心便狂跳不止。
恒王心中一喜,伸出修长的指,托起岫云低垂的螓首……那是一张带着水沁的玉容,仿佛山间的芍药,凝结着朝气的露珠,幽淡的花香袭上鼻尖,如丝如缕,一划而过,却让人心头一痒。
岫云迫近地细望着恒王,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她的心仿佛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凝望着他俊秀的容颜,眸光似黑曜石般璀璨。她迷失在这样的眼眸中,只瞧见他的瞳仁中,只有她一个人的模样。
恒王嘴角微微地勾起,身子不由地向她倾斜过去,想要靠得更近一些,而那股芳香也愈发的勾人心魂……
“王……王爷……奴婢要回去了……”岫云猛地后退,绕开了他的亲昵,心却怦然直跳。
恒王瞧见她愈发红润的双颊,不禁莞尔,执起她的素腕,道:“陪本王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吧。”
岫云无奈,想要拒绝,但仍被恒王拉到了身边,与他并肩坐在亭中。她暗想,如今这样,若是被其他人看见,恐怕会闹出什么流言蜚语吧。
“你听到雨声了吗?”恒王靠着护栏,侧眸望着岫云问道。
“听到了。”岫云答道,不安地扭动着身子,稍稍离恒王远了一些。
“你觉得这声音像什么?”恒王问道,对她的刻意远离,他并不为意。
岫云思忖,道:“像琴声!”
“琴声?”恒王仔细听了听,笑道:“是挺像的!”说罢,瞧着岫云问道:“你进宫几年了?”
“七年!”岫云答道。
“还有三年,”恒王自喃,又问道:“这么说你在本王身边也有七年了?”
“六年九个月零三天。”岫云说道。
“你记得还真清楚。”恒王微微一笑,问道:“若十年期满,你想去哪里?”
岫云一愣,脑中一片空白,多年来,她只想着能出宫,可出了宫呢?她能去哪里?临州的家已经没了,亲人都已不在人事了,回首向来,她只是孑然一人,无所去处。
恒王见她不回答,又说:“这一两年里,本王就将有王府,只少了一个替本王侍弄花草的人……”恒王望定她,问:“你愿意去王府吗?以后你只替本王一个人养花!”
“奴婢……”岫云不知如何回答,心中猜想着恒王话中的意思,她真的可以为恒王一个人养花吗?
“你不必急着回答,反正你还有三年时间考虑,若是你点头,三年后,王府的后花园就是第二个芍药园!”恒王淡淡地笑说道。
岫云垂下了头,一听到这话,她的身子不由地一颤,或许是因为身上的湿冷,或许是因为心底的颤动,无从说起……
“王爷,雨停了!”岫云避开了他的话,望向了亭外。
恒王也望向了远处,安公公正朝这边疾步走来。他走出了亭子,只留下了一句话:“本王等着你的答复!”说罢,他已随了安公公而去……
揣着一颗彷徨不定的心,岫云回了浣衣局。六年了,什么也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一张张新的面孔,一拨拨的罪妇进了宫,往日年幼的女孩,如今一个个都出落成了年轻少女。
“这么晚才回来?今儿有人送了枣泥糕给姑姑,姑姑特地说要给你留两块呢。”冰蕊满面笑容地说道。
在浣衣局,甄汐和冰蕊已经成了晚姑姑的左膀右臂,她们两个也是这浣衣局内资历比较深的婢女了。
岫云恍惚地应了一声,脑中仍是方才的那一幕,眼前仿佛仍然是恒王那张俊逸非凡的脸,还有他说过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