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红棂镇定的望着他，他亦是平静的望向她，许久，微微颔首。
眸子里渐渐慢上些雾气，淡淡回首，却是一片空白。
红棂打了个响指，两匹枣红色的骏马飞奔而来。两人一人一匹，利索的一跃上马，调转马头，默契的对视一眼，使劲一夹马肚子，马儿吃痛，撒腿狂奔起来。此时夜已深，外面的风很凉，脸都被风割的生疼，而马儿的奔跑溅起地上的尘土飞扬，呛得沈墨不住的咳嗽。
红棂稍稍放慢速度，有些担心的望着他，“别这么赶了，时间也不紧。”
沈墨仍旧策马狂奔，红棂一挥马鞭加速赶上他，刚能够与他并肩，就听见沈墨的声音在风里徐徐散开，“还是想早去早回。如果能回来的话。”
红棂心微微酸疼，“今天找我演这出戏，是怕自己一去不回？”
沈墨不语，更奋力的驾马，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让他有了一丝畅快淋漓的感觉，宽袖的白色衣袍被风高高的吹起，他拼尽全力把马骑到最快，祈求能在这样的急速中把心中的杂念都抛之脑后，专心专意面对眼前的一切。可是事与愿违，他愈想忘，她的音容笑貌就愈发清晰，仿佛死死盘宰了他的脑海里，怎么甩也甩不掉。甚至，最终他放慢了马蹄，依依不舍的回首去望已经在很远之外的袖城。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很远，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袖城的轮廓，高高的城墙，烽火台，被城外的青山路水环绕着，如同一个世外桃源。……他忽然对这座城池充满了不舍，这座曾经带给他痛苦，让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离开的城池。你也是一样么？倾城，若是我一去不回，你会不会眷恋的留在这座城里？
红棂见着他这样，忍不住开口道，“沈墨……你真的决定了么。”
“嗯。”他点点头，出奇的坚定，“希望赤雪能原谅我。”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红棂宽下心，淡淡笑道，“你能放下，她会很高兴。”
沈墨听到这话，心也渐渐放松，“希望这次一切顺利……若是我能活着回来，我立马就带她离开。还有你，红棂，我和她走以后，你也该有自己的归宿了……别的女人在你这么大岁数，都该有好几个孩子了。”
红棂笑着不说话。
“我大哥他……”
“我自己有分寸。”红棂忙不迭的打断他，笑着，“不用担心我。”
“是吗。”沈墨也不再提，只是沉下了声音道，“有时候，你比倾城更不让我放心。”
“我素来很强悍。”红棂哈哈大笑，美丽的面容愈发生动，明亮的眼睛笑着眯成一条线，足以掩盖眼中一切汹涌的感情。沈墨忽的沉默下去，他再了解不过这个女子，她的笑容，在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种摆设，也许，那往往就是她心底最难过的时候。红棂的笑声慢慢变得尴尬、苍白、虚弱，一点点消失于山谷的野风之中，眼前已是模糊的一片，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吧？她只觉得悲伤铺天盖地的席卷，放慢了速度，淡色的唇微微开启，一点点吐出心底隐藏了数十年的问题，“沈墨，你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妹妹，你会这么多年都在我身边吗？”
“会。”沈墨没有半点迟疑，他已经感觉到她的哭腔，并不去看她，而是淡淡的望着远处的层峦叠翠，崇山峻岭，在夜色中大气磅礴。“你这么些年帮了我很多，没有你，我真不知如何走到今天。”他顿了顿，似乎在运量如何来描述那种感觉，“红棂，你很优秀，不要小看自己，沈墨配不上你，是沈墨没有这个福气。我耽误了你很多年，你其实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不，沈墨。”红棂猛然打断他，觉得胸口热热的翻腾起来……要说出来吗？要说出当年的真相吗？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真正的释怀……“沈墨，当初我妹妹的死……”
“我都知道。”沈墨从容的打断她，眼里一瞬间波澜壮阔，又是一瞬间平静如水，时间的沉淀，很多的感情都已经释然，“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但是，不可否认我曾经的错，我对你们两姐妹确实有所偏颇，我应该一视同仁。也不可否认，她确实是死在我的剑下。”
“沈……”
“其实我不爱她。”沈墨微微垂下眼帘，“只是，一种年少的感情罢了。斯人已逝，我也无须说什么，但是我很肯定，倾城才是我最爱的人。这样说来，我还需要感谢过去，若不是过去的一切，我又如何能遇见倾城，和她相爱至今。万是因果皆有缘由，今日的悲也许正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幸福。”
红棂完全楞住了，她没想到这样的话出自沈墨之口！沈墨却忽地转过了脸，直直的望着她，眼里的光柔和而平淡，“所以，希望你幸福。”
她惊讶的望着他，觉得心中某处阴暗的伤口正在一丝丝愈合，原来他都知道，可是自己却为这个真相折磨了那么多年！原来、原来他不曾责怪自己……她的唇角慢慢荡漾起一抹极浅极浅的笑，可是却浅的那么真实，美得令人炫目，“沈墨，我很爱你，你应该知道吧。”
沈墨回过脸，专注于前方的路，声音冷静沉着，“我一直都知道。”
她终于笑了起来。够了够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倾我一生一世恋。
你是懂的。
尽管，无法接受。
可是，我满足了。
沈墨不再说话，红棂也保持沉默，两人都在刹那感觉到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那一个几乎折磨了彼此十年的心结，悄无声息的自行解开。有什么放不下的？你我都是铁血肝胆的江湖儿女，若是爱，为了爱人的幸福，有什么放不下？看着他的幸福，就已经觉得此生无憾了啊！
自己得不到，自私的想要去毁灭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最可怜的人儿。因为这样的人永远无法释怀，作茧自缚，用所谓的痴恋，锁住自己的心扉，也捆住所爱之人的幸福。结果，所有人就只能在遗憾中苦渡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