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风露立中宵
33617400000029

第29章 前序 才名如水梦如烟

才名如水梦如烟

——《风露立中宵》前序

不是水墨的空灵优雅,不是线装的古典,而是一滴真实的泪水把这一页历史打湿。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痴迷于他那镜花水月般的朦胧含蓄的诗歌,痴迷于他那啼血化蝶的少年情事。是因为人们看到了他心底里的那滴泪,并能真切地感受到它的温热与潮湿。于是内心便会受到同样强烈的感情冲击,如同触摸到了一个人真实的心跳与体温。

想起《文选<恨赋>》中有这样一句话:“古人不称其情,皆饮恨死。”。想起江淹的《别赋》中的“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这位早逝的天才诗人,心中又有着怎样蚀骨断肠的离愁别恨呢?除了窗前明月和流水般逝去的光阴,他的长亭短亭中的千般相思、万种风情又能说与谁听。张爱玲有句话:“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也许是黄景仁一生最好的写照。短短的一生终要承载多少东西?对理想的执着,对功业的渴望,对爱情的刻骨铭心,对亲情的浓浓眷恋与对家人的深深愧疚。短短的一生在生离死别间徘徊,来时还花满路。想返回却已都是荒烟蔓草的荒芜。大禹善治水,却不能疏通离别之水,让他真正走近那在水一方的佳人和忘穿秋水的亲眷,女娲能炼五色石补天,却未补有恨之天,使人间无恨。“为谁风露立中宵?”当露水般的因缘与泪光、水光、月光交融,异常凄冷却又异常皎洁。

一个人把诗歌与情感当成生命的全部,不管是缘是劫,都有一种“哀猿叫月”般的凄美。都有一种“病鹤舞风”般的隽逸。那一段本来辉煌而厚重的历史,被一个诗人的词句弄得“人比黄花瘦”。

他的孤傲是一种精神上的洁癖,把它与世人隔开,纵然他曾与很多人交游,除了洪稚存,他几乎从不与人走得过近。他的性格就如同他人生道具般的那身白袷衣,绝不敢沾半点纤尘。而他宿命中的肺疾绝症,把它与亲人和恋人也隔绝了。所谓人生,终究是只能一个人踽踽独行的路。

小说中刻画了与他人生有着重要关联的四个女子,惊鸿、咏絮、珍珠娘、春儿。实质上是他诗中所体现的四种特质。惊鸿的温婉与生动、咏絮的飘逸与孤高、珍珠娘的凄美与缠绵、春儿的辛苦与隐忍。前三者都是他的理想,而最后的辛苦与隐忍却是他真正的人生。

他的人生,也是一个苍凉的孤绝的身影。却终是断不尽红尘痴恋,却总是依依不舍。

人生有如此多的苦难,他的意义终究何在呢?也许他也如此这般地叩问过茫茫苍天。“我让你来到这世上,不只是让你吞噬苦难。而是让你做一只贝,用所有的伤痛去孕育珍珠。”这也许就是一直响在他宿命中的声音。而我们在数百年后,仍在那珠的光泽中,看到了贝的苦痛。

每当月坠寒影,夜移清漏之时,他都在灯下呕心沥血,苦苦吟哦。他的宣纸上,不仅有墨迹,更有血迹与泪迹。每当春日晚间晼晚,芳草迟暮之日。他都如花溅泪,如鸟惊心。

纳兰容若与黄景仁同为清代两大伤心人,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纳兰都远比黄景仁更负盛名。但读过纳兰容若的《饮水词》,就会发现纳兰词写得虽深挚,但从艺术感染力上不及黄景仁《两当轩》中情诗。读纳兰词会为纳兰伤怀。而读《两当轩集》,我们不仅为景仁伤怀,亦会为自己愁怅,仿佛那些诗中有的竟是自己曾经的青春懵懂与悲欢离合,竟我们前生或来世的传奇。纳兰的词毕竟是用字句写的。情感真而未见得纯,未见得深遂。毕竟人生的经历不同。他毕竟有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功名与富贵,大内一等护卫,康熙的宠臣,有几房妻妾与他一生的繁华相配。而景仁的诗去是用肺腑写的,是用心血呕的。于诗、于情感,他都苦心孤诣地走到孤绝之处。当时光流转中,他的传奇终成为飞絮浮萍,残阳逝水,一代又一代的人却依然从它的诗中,从他的至情至性之中找寻到自己曾经青涩而执着的情怀。

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存在,我每日里和他们一起呼吸,一起悲喜。我无权改变他们生命的轨迹,无法把他(她)们向一个更幸福的轨道上来指引,只能为拂去积在他(她)们身上的厚厚的历史尘埃,让他(她)们变得鲜明生动,有血有肉,只能对他(她)们的生死悲欢感同身受。

有人问我这篇小说是不是一个古典小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现代的语言讲述一个古典文化背景的传奇故事而已。如果真的把它当作一篇古典小说,我也宁愿是气质上的古典。而从本质上来说它更接近传记,它百分之八十的故事属于历史事实,我只是把一些零散的故事串缀到一起。让诗人悲凉的情绪有一个出口而已。

沁园春

壬辰生日自寿,时年二十四

苍苍者天,生我何为?令人慨慷。叹其年难及,丁时已过;一寒至此,辛味都尝。似水才名,如烟好梦,断尽黄齑苦笋肠。临风叹,只六旬老母,苦节宜偿。

男儿堕地堪伤。怪二十何来镜里霜?况笑人寂寂,邓曾拜衮;所居赫赫,周已称郎。寿岂人争,才非尔福,天意兼之忌酒狂。当杯想,想五湖三亩,是我行藏。

正像他二十四岁时的这首自寿词中所写的“寿岂人争,才非尔福”。当情感与功业皆成烟云,他的一生只剩下五湖三亩中的行迹,只剩下这千余首叫人一展卷,便教痛深愁绝的诗句。如“哀猿之叫月,独雁之啼霜。”其味外之味,让人咀之不厌;音外之音,使人聆之而愈长。

“谁从贫女求新锦,肯向朱门理旧弦?吴市箫声燕市筑,一般凄断有谁怜?”

盛世中的寒士,没有李太白“高歌大醉三千首,留与人间伴月明”潇洒。在时间的隧道深处,他依然是“独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依然只是一枚爱情与命运中单薄而忧伤的淡色剪影。像一枚薄而精致的书签,压扁在厚重得不能再厚重的历史之中。

鹊踏枝

怪道夜窗虚似水,月在空枝,春在空香里。一片入杯撩不起,风前细饮相思味。

冷落空墙犹徒倚,者是人间,第一埋愁地。占得百花头上死,人生可也当如此。

春风乍放时,词中零落的梅花,多像早逝的诗人,零落成泥辗作尘,却把清香酒播在久远的时空中,至今仍未曾散去。

<a 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