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青葱岁月——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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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苏敏鹏走后的一大段时间里,董晓波仿佛泰安城边一夜间不见了泰山,生活变得没有意义,心里空荡荡的。好在有张茜茜陪同,董晓波也努力地克制慢慢适应,生活学习渐渐恢复,走上正规。一天上课,董晓波意外地发现班上的座位又空出一些。一打听,除了去年参军走的王杰和解晓东外,节后没来了董俊才、杨军和张君怡三人。董晓波屈指算算,上学近两年来,班里六十人的队伍如今缩减到四十二人。不觉心里凄凉叹惋阵阵,一种酸楚在心底奔流,无边无际……

机电班的专业课学完多半,剩下的几门要求实践的呼声愈加强烈。镇上小小农机站弹丸之地,设备陈旧老化落后,根本无法满足机电班的实践所需。授课老师着急,班主任也着急。事情反映到学校,校方积极配合,联系外界,寻找途径。

在那个阳春三月即将结束的日子里,学校终于跟城里最大的齿轮厂——东风齿轮厂达成了一致意见,同意学生去厂里参观实习。消息传来,全班学生一片欢腾。董晓波心里也为之一振,眼前升起光明无数。机电班去城里实习的消息,如一阵风,引得其他专业的学生倾心羡慕不已,恨不得自己立马改专业学机电。班主任龙桂云及时调整时间,下发消息,要求每人上缴路费生活费二十元。学生个个兴高采烈乐在其中,纷纷慷慨解囊,不足半天收齐路费,眼下就等上路启程了。

龙桂云找崔仕端经过商量,决定将进城时间定在本周星期五。消息传出,学生个个如久旱的禾苗等待甘露,纷纷做好了心理和物质上的准备。几天课上,许多人表现出了出奇的认真,不仅上课老师吓一跳,就连班主任龙桂云也吓一跳。继而总结经验认为:要想学生学得好,理论联系实际不可少。于是决定,今后凡需参加实践的专业课程,尽量满足学生动手动脑,参与实践为第一要务。

春风习习,和风送暖。专业上,董晓波期盼着快快出去实习,像以往的文学社一样好踏春赏花遍观自然美景。因此,课余里,看书学习备战成考,生活过得更加饱满充实。周三中午,董晓波独自一人在寝室翻书,忽然接到苏敏鹏打来的电话。苏敏鹏在电话里一脸的兴奋,他告诉董晓波:说起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繁华,古城西安遍地名胜古迹云云;自己最近到过什么地方,吃过什么小吃,看见过哪几种肤色的外国人等等。话到最后依然是鼓励之词:希望董晓波好好学习,下年有机会同聚西安一起去畅览那片神奇的土地……

苏敏鹏的一番话撩拨得董晓波眼馋耳热不已,心仿佛一下子飞越秦岭,到了苏敏鹏描述的古城西安,看到了辽远的渭河,也看到了保存完好的明代城墙……

回神时,却依然身处原地。董晓波于是暗下决心,不负苏敏朋嘱托,潜心向学,下年好像他那样双双去看西安的大雁塔,杨贵妃的华清池,秦始皇的兵马俑……

周五一早,太阳刚刚爬上山头,一辆大巴承载着机电专业的全体学生出发了。这是自入学以来机电班全体成员第一次的大出行。汽车顺着宽阔的河滩左奔右突一路前行,爬上一个又一个高坡,翻上一道又一道高坎。一车人兴奋不已,不停地探头窗外四处张望,也有人用相机“咔咔”地一路拍照。董晓波也不例外。当汽车终于爬上山顶时,明媚的阳光用满怀的热情拥抱着这支远道出行的队伍。

溪水镇距市区比董晓波老家距市区近出许多。一小时左右,汽车绕过西华山,市区就在眼前了。平坦的河川间拔地而起的现代化高楼大厦,像电路板上的电容、二极、三极管挺拔高耸;又像苏州园林里的假山,层峦叠嶂错落有致。这对没有进过城的山里孩子来说,就好像到了北京上海那样的大都市,到处是新鲜,到处是新奇。一张张兴奋的脸洋溢在四月的春光里,高高举起的双手舞动着,仿佛向久违的故友热情的招呼,久久不曾落下。

汽车慢慢驶入市区,奔走在宽阔平坦的马路上,穿过人来车往的闹市区,绕上一段向上的路,远远看见厂门高大的立柱上挂着的一面牌子上书“东风齿轮厂”几个醒目的大字。可能是事先预约好了,汽车未受任何阻拦径直驶入了厂区,在一块空地上停下来。厂领导热情地迎上来,跟班主任龙桂云和这位县人大代表崔仕端老师一一握手。一阵寒暄之后,厂领导陪同两位老师和学生一道进入生产车间参观学习。

首先进入的是机加工车间,这里有各式大中型机械加工设备。在工人师傅的熟练操纵下机器运转如飞,进行着各式零件的加工工作。车间里一片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行人跟定老师东瞧瞧西看看。厂里领导也不时向两位老师比划着什么。董晓波沐浴着震天的响声,却被眼前的一台巨型龙门刨床吸引,他远远地站着,看见工人师傅将正刨一块厚厚的毛坯钢板。只见在冷却液作用下,钢刀走过之处发出“吱吱吱”的响声,随即灯光下升起缕缕白烟,一条长长的铁削被刨起溅落地上。钢刀跟着又被巨大的臂手抽回,接着开始的程序继续向前推进。又一条铁削刨起掉落。董晓波看得奇异阵阵,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削铁如泥的刀具存在。再看这小小铣刀,长也就15厘米左右,却有如此神奇的功效,董晓波暗暗称奇,觉得这东西肯定价值不菲,如果用它来铸一把剑或者是做一把刀,准能让当年的干将莫邪剑黯然失色。董晓波这么想着,不由往前走了几步欲再看究竟,无奈走刀太快,又怕被溅起的铁削烫到自己不安全,只好作罢。回头见大伙围在一台机器前,工人师傅正讲着什么,董晓波快步跟了上去。

近前了,工人师傅正拿着一张图纸,为大家讲解零件的图纸结构、尺寸精度,以及如何加工。工人师傅先将图纸讲一遍,讲完了就上机给大家演练。他先将一段钢柱放在车床的卡盘上卡紧,换上刀具,调整好机床的转速,然后启动机床电源,一抬长长的机器运转手柄,机器便飞快地转动起来。又见他动作熟练地迅速调整好进刀深度,启动走刀自进开关,刀盘迅速向飞转的钢柱靠上去,随着一阵“滋滋滋”的声响后,转瞬间,锈迹斑斑的钢柱表面被削去一层,车刀走过的地方光洁锃亮。引来围观的学生一声惊叹。再经过几样刀具的互换:打孔,扩孔、测量、切割,反加工。一段毛坯钢柱就在工人师傅灵巧的手里变成了一件跟图纸上结构形状完全相同的成品零件。看得众人拍手叫绝,唏嘘不止,但掌声还是远不及机器的轰鸣声,被淹没其中了。

接下来,大家又走进了钣金车间。车间里巨大的剪板机、折弯机、打孔机、裁剪机等钢铁巨人忙碌着,怪笑着。二三厘米厚的钢板在剪板机上就听“咔嚓”一声,一块变两块;拳头粗的钢柱在裁剪机上就听“咣”的一声,一段变两段。一行人惊得称奇不已,心怦怦地跳,个个伸长脖子远远地不敢近前。在这样的钢铁巨人面前,董晓波第一次感到了人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当看到所学的专业知识跟眼前的工作息息相关时,许多人开始尝到了这种工作的甜头、学好本专业的奔头;有的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好好学,明天或者后天就来这里上班多好;更有甚者想现在就留下来,跟定工人师傅学技术。但想法终归是想法,真想有一天来这里上班,亲手指挥这些钢铁巨人,眼前起,学好专业,打牢基础才是上上之选。因此,许多人明白了这一道理,便更加珍惜起眼前的参观学习:人人虚心向学,个个不耻下问。一次参观学习下来,大家获益匪浅,眼界大开。

中午在厂里吃完午饭后,下午大家接着参观了钳工车间。

离开厂区后,老师又带领大家参观了光明变压器厂。在变压器厂里,大家亲眼目睹了变压器的生产组装过程,以及一些绕线方法,一行人感慨深刻。回校后,班主任龙桂云督促大家每人写参观游记一篇,借此总结经验提高学习。

自从参观学习回来,机电班的学风形同芝麻开花有了较大的改观,爱学习的人渐渐多起来。老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班主任龙桂云更是信心十足:要让机电班学生个个学有所成,成有所用。因此,对于所上的专业课,能够让学生在本校或本镇参与实践的,就在本校本镇解决;条件不足的则通过学校联系外界单位、工厂,也尽量满足大家。

功夫不负有心人,龙桂云的努力在那个生机盎然、全校掀起学习平民教育家晏阳初事迹报告会的五月里,机电专业被评为了全校先进班级,再次挂上了流失一年多的流动红旗。授课的老师笑了,班主任龙桂云笑了,学校领导在笑的同时,更觉得职业教育实践的重要性。继而进一步明确了今后的办学理念和教学方向,在狠抓升学率的同时,也积极向外探寻路子,帮助解决学生毕业后的就业问题。

机电班的复苏,让许多其他专业的老师看到了希望,带领本班纷纷效仿。藉此,学校掀起了一股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专业竞比大行动。在这次竞比中,学校则起到了联系外界的纽带桥梁作用。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五月,眼见着半期的时光即将逝去,董晓波一心向学的成考课程却停在了原地不见起色。英语学习,单词成了他的最大障碍。英语一落下,其他的课程也相应地受到影响。董晓波变得心烦意乱起来,脑子里时不时空白一片,汗水通过手心滢滢地渗出来,湿透书页一大片。合上书,董晓波一声叹息,想起女友张茜茜,好几天不见人了,她书看得怎么样呢?董晓波心里猜想着,决定去看看。

出了寝室,刚到操场边,迎面碰上龙玉林。龙玉林跟着班里的张英往校门方向走。龙玉林喊一声:“董晓波!”董晓波冲两人打招呼,嘴上问:“你俩上哪去?”龙玉林过来抓住董晓波的手,拉他一起往外走。董晓波止步说:“我不跟你去,我还有事。”龙玉林站住问:“有啥事比我告你的事还重要?”董晓波不解地问:“什么重要事?”龙玉林轻声道:“当然是重要的事啦,就看你想不想听?”董晓波因学不走英语正犯愁,听龙玉林有好消息相告,脸上挂起喜色道:“又有什么活动要开展了?”龙玉林不削一顾地否定:“不是!”董晓波问:“晚上有电影?”龙玉林摇摇头,说:“猜吧!使劲猜!”

董晓波想到龙玉林在忽悠自己,揭露道:“调我胃口的吧?”龙玉林一本正经说:“你看我像是吊你胃口的样子吗?就怕你打破脑袋也都想不到的事。”董晓波不知龙玉林的所谓打破脑袋的问题是什么。猜过一会,确实没有结果,只好说:“有啥事就说吧,别卖关子了!”龙玉林哈哈笑起来,说:“怎么样!量你也猜不着。算了,告你吧!但有个条件,不可告诉他人。”董晓波一时间只想知道答案,保证道:“放心吧,我!你还信不过?”张英在一旁催促说:“你快告诉人家吧。”龙玉林伏近董晓波耳边轻声道:“这回机电班全体人员就业有着落了。”董晓波听得惊喜不已,道:“怎么,真的要去城里齿轮厂呐?”龙玉林摇摇头说:“不是,是北京的一家工厂。”董晓波一脸诧异地看着龙玉林,哈哈大笑道:“开什么玩笑,北京的工厂能跑到咱这里来招工?”龙玉林认真起来,道:“是真的,厂方有人是咱溪水镇人氏,是他回来找学校提起这事的,昨天来学校跟校领导和我二爹交换了意见,这几天学校正在落实情况和一些相关的手续问题,过不多久就要通知到班了。”见龙玉林一副振振有词样,董晓波想起昨天回寝室时确实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子走进了学校。想这事情莫非是真的,心里不由高兴起来。龙玉林张英走后,董晓波急不可待地赶往女生宿,他要将这个好消息一并告诉张茜茜共享。

女生宿舍的大门开着,董晓波被兴奋的神经包裹着,兴冲冲地往里走,一时间忘记避让李倩儿。李倩儿正在院里洗衣服,看见董晓波一脸兴奋地走进来,于是喊一声:“董晓波!”董晓波听见喊声,抬头看见李倩儿,心里一阵不安。李倩儿满面春风地迎上来,问:“找我吗?”董晓波脸上显出不自在,热一阵地凉一阵,心变得局促不安起来。过一阵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不!我……我找张茜茜有……有点事。”李倩儿看一眼董晓波,一脸疑惑地回去坐下。

张茜茜正趴在床上看书,听见说话声,出寝室来看。董晓波打手势招呼她过去。张茜茜走到董晓波身边,董晓波示意她出去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找个没人的地方,董晓波急不可待地对茜茜说:“茜茜!有个好消息我告诉你,你知道吗,北京一家工厂来咱们学校招工,点名要我们机电班的人了。”张茜茜高兴地问:“是真的吗?”董晓波答:“真的!不骗你。”

过一会,董晓波回到眼前,问张茜茜:“最近都忙啥呢,一些日子没看见你啦?”茜茜说:“近来学习紧,又要预习成考课程,所以除了上课外没事就在寝室看书。”董晓波又问:“书看得怎么样了?”茜茜说:“还算过得去吧,你呢,你怎么样?”

董晓波答:“英语单词记不住,我正为此犯愁呢!”

张茜茜没有表态,低头思考着什么。过一会问:“你什么打算?城里招工你去吗?”董晓波一时只顾了高兴,没考虑到茜茜的感受,给说了实话。见茜茜问及此事,忙改口安慰道:“这只是我班同学的一面之词,还不知道情况是否属实。”张茜茜脸上掠过一线失落,问董晓波:“真要有这事,你不打算参加成考了?”董晓波看看张茜茜,犹豫道:“考是想考,我怕英语过不去。”

“那就是说你已经决定去了?”张茜茜面无表情地问一句。

董晓波手脚无措,不知该安慰茜茜些什么。望着远处蒙蒙的群山,他一时间思潮涌动:是啊!真要有了招工这回事,自己去了京城,茜茜怎么办?要不去,前途又在哪里?董晓波一时陷入两难境地。枝头跳动的喜鹊“喳喳”地叫过不停。董晓波拉茜茜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两人双双无语,一时间各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几天之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董晓波站在教室走廊边看风景,见一个中年男子在班主任龙桂云老师的陪同下走进了校长办公室。董晓波心头一热,想,莫非那人就是京城来的招工代表?

又过了几天,董晓波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班主任龙桂云在上“电动机与变压器”一课结束时,当着全班宣布了这一事实。他说:“同学们,机电班的专业课程到目前为止就基本上结束了,为了能让大家毕业之后学有所用,近来北京的一家工厂为了扩大生产规模、培养自己企业的合格人才,派代表到我校选拔人员;通过专业筛选,最后选中机电班。”

下面一片欢呼,掌声响彻四壁。龙桂云挥挥手,下面安静后接着讲:“当然,选拔的人员数量是有一定限度的,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完全可以就业的;当然,除了自愿放弃和愿意留下来参加下年高考的人外,也预示着你们中间还将有少部分人被留下。”下面一片哗然,许多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也有人怕自己落选,心里担忧阵阵。

龙桂云拍拍黑板刷,下面安静下来,他说:“根据对方的要求,这次选拔的总人数为三十人;又据对方许诺的条件,凡是参加实习就业的这些人员不但在实习期间工资照发,而且实习期满后将留在厂里工作,厂方将来还为大家解决住房和本市户口等问题。”

下面又一片欢呼,喜悦在每张愉快的脸上跳跃着。当然,根据数字,自知自己向来调皮捣蛋、条件差的人此时却面无人色,一脸沮丧地茫然四顾。

龙桂云挥挥手,继续讲:“下面有自愿留下来的同学请举手。”问了半天,无一人自告奋勇。只是看到一张张神情紧张的脸,目不转睛用渴望的眼神望着自己。龙桂云只好改变主意道:“看来只有采取筛选的办法了。”大家下去后想一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法的。”

听着这样优厚的条件,想着从前薛晴说起的京城的繁华,风光无限的事,董晓波的心一时间硕大。算算自己的实力,不说把握百分百,至少也是八九成。想想自己八九成的人若是去不了,那恐怕班里就没几人能去了。董晓波这样一想,顿时心里狂澜阵阵。细细想来,又似冥冥中老天安排一般,在自己最无望的时候拉自己一把,给出一条光明之路。董晓波觉得既然是上苍安排,那就更不能有负上苍,决定弃成考走京城就业之路。计划初定,董晓波回到寝室不想又犹豫起来:京城一去,张茜茜如何安排?董晓波思来想去,苦闷好几天没有丝毫的结果。

机电班在经过人员的筛选之后,董晓波如愿以偿。被选上的同学扬眉吐气,四处约人合影留念,抓紧配对成双;没有选上的人则自甘堕落,学习绝望,有课不上,成天三人一伙五人一群四处游荡。当然,也有靠着父母享清福不愿去的。面对这样的局面,学校采取积极调配的办法,尽量解决更多学生的就业问题:与厂方代表作了进一步商谈,商谈结果,对方同意将队伍扩大到三十五人。剩下少数一贯表现差、不思进取的学生,学校也无暇顾及,只得放任自流了。

董晓波没将这件事及时告诉父母,想的是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

机电班出行的日期定于六月中旬启程。看看时间将近,班里展开了一系列毕业前的准备工作。在拍毕业照那天,全体师生聚在内场操场上,个个精神抖擞,如沐春风。

班上还请来了特约嘉宾——厂方代表高先生一起合影留念。高先生自称是厂方人力资源部主要负责人,中等身材,短头发,三十来岁,带一副浅黄的太阳镜,当时给人留下和蔼亲切的印象。

毕业照拍过之后,竟有学生寻根问祖与其攀上亲戚关系。没有关系的也通过多种途径攀他个非戚即友的关系,目的都在为日后得他些荫佑,多他些照顾。董晓波一时只恨自己一个外乡人,高与董虽有字形上的一丝接近,其余的无半点瓜果相连,看到班里男生女生拉他一起拍照留念时的那种亲近快乐样,董晓波就羡慕得伸脖子咽口水,心里郁闷不已。

周五下午放学时,班主任龙桂云在班上指示说:“下周五大家就要离校启程了,这周回家尽可能将不用之物带回,好好跟父母团聚,告诉他们去京城一事,周一回校时带上路费和生活费三百元。下面一阵骚动,许多人高兴得直拍手。

出教室时,董晓波想起苏敏鹏,决定将这件事告诉他,一并看看在张茜茜的问题上他有无好的解决办法。董晓波思想着,到校门口小卖铺里拨通了苏敏鹏的电话。

等了好一阵,听见电话里传来苏敏鹏的声音。苏敏鹏问董晓波近来学习情况,董晓波把学校来了招工人员一事和盘托出,并说自己不打算参加成考了,去京城的那家工厂实习就业,就是在张茜茜这件事上没有想出好的处理办法,想听听他的意见。苏敏鹏在电话里说:“去京城不失为一条就业的好路,就怕对方所谓优厚条件是个幌子,去了将来后悔。”董晓波沉默。苏敏鹏又接着说:“不过在成考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这条路是值得冒险的,至于你与张茜茜会天各一方的局面,你可以做做她的思想工作,眼下还是好好学,等她毕业了要是成考无望,你就在那边帮她找份工作,再把她接过去;要实在为难不如你就留下来,跟她一道走成考这条路。”苏敏鹏的话主要问题没解决,听得董晓波依然进退两难,陷入一时的难以决断之中。回寝室的路上想,不行等回家看看父母对自己就业一事怎么看,再做决定。董晓波打定主意,回寝室将不用的衣物收起一大包,锁了房门,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下午的太阳虽然没有日入中天般的热量,但依旧热浪滚滚。董晓波去镇新街搭辆摩的,摩的载着他在空旷的山路间飞奔,迎面而来的热风卷得车篷呼啦啦乱响,吹乱董晓波一头的长发。望着满眼的青山绿水,董晓波忽然变得有些眷恋起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来:看不够的河川大山,溪流绿树,还有灰旧的、崭新的楼房瓦舍,他都想把它装进记忆留存,然而,飞奔的摩的巨大的吼声和飞一样的速度不断地将董晓波与这片土地撕裂开去,转眼间,眼前的风景已被抛出了老远……

傍晚时分,董晓波回到镇上,远远看见父亲在店里忙碌,旁边有人跟他说了几句话走了。董晓波加快步伐走上去,未到铺前喊一声:“爸!”父亲抬头看见董晓波,说:“怎么这么久了才回家,回来又不提前打电话?”说着上前帮着董晓波卸下背包,问:“怎么了,这东西都背回来,学校放假了?”董晓波递一句:“跟放假差不多吧。”父亲没在意董晓波的话里之话,一边收拾起东西,一边说:“走!回家了。”说着,替董晓波背起包,出来关了店门。

董晓波跟在父亲身后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又掩不住心头的兴奋道:“爸,有个好消息回家告诉你?”父亲问:“什么好消息?又有文章见报了?”董父猜想着。董晓波摇摇头说:“不是。”董父问:“那是什么?”董晓波装着不告诉,说:“回家告你吧。”

董晓波敲开家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里准备饭菜。见儿子回来,又忙着加了两道,董母问:“你回家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看见丈夫背着的包,又问:“怎么,学校放假了?”董晓波说:“放假倒没有,回来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父亲从洗手间出来,责备道:“惊喜!就你的惊喜多,再晚回来一会饭都没得吃,那才惊喜呢。”董晓波说:“这次的惊喜不同于以往,肯定让你们大吃一惊。”董母看一眼丈夫,自语道,这孩子搞什么名堂,还学会捉弄人了。于是沉住气猜测问:“怎么,你成考通过了?”董晓波摇头说:“不是!”

董晓波走进厨房看饭菜。董母说:“把菜端上来吃饭吧。”说着进厨房盛饭。董父在桌旁坐下来。董晓波端菜出来,董父说:“你就别绕了,是什么告诉我们。”董晓波本想再绕一会,见父亲有点不耐烦,便一脸神气道:“这回你儿子就要远走高飞了。”董父听不明白,问:“什么远走高飞了?又要旅游去?”董晓波说:“当然不是了,是你儿子马上要到北京去工作了。”董母从厨房出来,惊得手里的碗险些掉到地上,一脸好奇地看着儿子。董父马上追问:“怎么回事?”董晓波把近来学校来了招工人员,机电班全体成员被招往京城集体就业一事当着父母讲了一遍。董母如梦初醒,高兴地说:“这道是一件好事,就是不知对方许诺的那些优厚条件是真是假,真要那样,我儿子可就真的出息啦!”董父想想说:“去城里也好,见见外面的世界,锻炼锻炼。”

董晓波本以为说出的话会遭到父母的阻拦,没想到让他们听来还挺高兴,就这么顺利地过了关。董晓波一时间感触良多,也仿佛自己一夜间真的长大了,就要脱离父母开始了工作,心里既担心又饱蘸着初涉人世的阵阵喜悦。

既然决定去京城了,再去看书就仿佛画蛇添足成了多余。董晓波无书一身轻,在家疯玩了两天,拿着相机把镇上的大街小巷每个山头都照了个遍,希望在离开养育自己十几年的故土前,将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装进记忆带走。

董母欣喜的同时,两天牌也不打了,而是积极地投身到儿子远行前的行装准备之中:大包小包地往家拧。街坊邻居看在眼里,新奇在心上,说一向勤俭节约的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购物狂,还以为两口子吵架,前去规劝,弄得董母云里雾里一头雾水。搞明白情由后,董母啼笑皆非地说出了自己儿子就要启程去首都工作了,这些东西都是给他买的。一时间,街坊邻里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夸她这回算是送佛到西天、苦日子熬到头了。以后儿子到了首都工作,接下来就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似乎已经享福了的董母听得飘飘然了,回家后电话机旁亲戚牌友地告了个遍,乐得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好觉。

董晓波在家的两天,董父连修理铺也没去,也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董晓波临行前的准备工作中。

星期一一大早,吃完早饭,董父董母双双送儿子到车站。眼瞅着儿子就要启程去京城了,父母俩一时间变得心情复杂起来。董父觉得没啥送儿子的,就将自己带过多年的一块机械手表作为礼物送给董晓波作为纪念。

临上车了,董父董母在背后叮嘱声绵绵不绝。坐在车窗边,董晓波满脑子都是离别时的惆怅,看看父母,又看看这片养育自己的土地,顷刻间眼泪奔涌上来,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他不知这一走前面的路如何,什么时候再回来。过一会,车子开起来了,董晓波不停地向父母挥手,眼泪顷刻间奔涌而出,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