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出人头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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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光阴荏苒、世事变迁,英雄们的名字已被雨打风吹散,但英雄的精神永存,像病毒变异一样,紧贴时代脉搏,与时俱进地升级为对物质追逐的渴望。只有金钱与财富成功的占有者,才能成为新时代的英雄,才有资格遭到人民的敬仰与传颂。昨天越是英雄情结浓厚的人,今天也就越被出人头地的欲望折磨得死去活来。

电脑右下角,一条小鱼在闪动,方唯一点击鼠标,屏幕上出现了童言的对话框,一行小字也跃然屏上:“故事不错,自己写自己特过瘾吧?”

“不敢面对自己,就去解剖别人,俗称鸡贼。我连名字都用真的。”方唯一在键盘上,快速地敲着。

“你给陈瓒看过吗?”

“惭愧,她能委身于我,此文功不可没。”

“和你接触几次,知道我对你的评价吗?”

“你说说,我听听。”

“不自夸,勿宁死。”

“这点上,我不如你爸有本事,出书比女人生孩子都快,前言是感谢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正文是东拼西凑、南剽北窃的一堆废话,最后烫金精装,理直气壮地称为著作。陈瓒专门收集你爸的废品,在书柜里码了一排,每逢客人来访,就说:这都是我导师的著作。什么时候也能有一群别有用心的傻帽替我敲锣打鼓,那才叫档次呐。我都快嫉妒死了。”

“你不刻薄别人,能死啊!”

“对不起,一说实话就伤人。陈瓒是明天回来吗?”

“陈大律师出差的归期,怎么问我?你可是她丈夫。”

“你还是她助理呢,当然问你了。谁说丈夫就得什么都知道?朋友知道的事,丈夫未必知道,这年头许自夸,不许自大。”

“我真不明白,陈瓒一个法学硕士,当初怎么看上你了?”

“怎么说话呐,她找我,按老话讲叫上嫁。我现在也是证券公司的高管,具有硕士研究生的同等学历。你瞧瞧,同等学历,我特喜欢这词,要没它,一大群人都没法安置了。”

“厚颜无耻,我要下线了,不想和你聊了。陈瓒明天下午回来,你陪她吧,晚上别上网了。”

“聊了几天上瘾了?是不是恨陈瓒回来的太早啊?”

“方唯一,你无耻,少挑拨我和陈瓒的关系。我爸常说:我们三个人是老中青,他还让我多向陈瓒学习呐。”

“多恶心的话,老的都长绿毛了。我教你,别和老中学,他们除了求生之道,就是扒名逐利。以后跟我学,不堕落。”

“学你厚颜无耻,算了吧。给你附录一首苏轼的诗,作为看你文章的回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晚安!”。

“自由小鱼”的图标随之失去了色彩,瞬间黯然,变成了灰色。

方唯一感到怅然,他靠在椅背上,对窗望去,冬日的夜空中挂着的不是缺月,而是一轮亮似银盘圆圆的满月。他眼前出现了童言清秀白皙,和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个个生动的影像纷至沓来。

第三章

(一)

短信提示音铿镪地响起,方唯一抓起手机并按键,看到宽大的屏幕上写着:“明天下午3点,闲雨轩茶楼见,有要事相告。赵思锦”。

赵思锦是合众证券的副总裁,方唯一的顶头上司,对他有知遇之恩。在过去的日子里,赵总器重他,甚至是忍让他,充分地利用他,方唯一才有可能像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

那是三年前,方唯一在东南证券做经纪人,有个同事叫齐秉德,在营业部做咨询,闲暇之余,出了本股票分析的书,还在证券报纸搞了个专栏,三混两混,2001年跳槽到合众证券,当上了下属营业部的总经理。

第二年年底,他力邀方唯一加盟,头衔是营业部总助,但总公司不做正式任命,不发聘书,月薪2000元,加个人和团队的销售提成。

“唯一,条件一般,但我保证,只要你干出成绩,职务、月薪全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现在连底薪都没有,东南证券的手续费提成比例才10%,是券商中最低的,那个操蛋老总还看你不顺眼,一直在找你茬儿吧。”齐秉德吐沫横飞地说。

“你看上我什么了?”方唯一问道。

“当然是你的销售能力,和你的客户了。”

方唯一跳槽的第10天,一个萧瑟冬日的下午,他正在办公室给几个新人做培训,齐秉德推门探头叫他,俩人走出写字楼,呼啸的北风呜咽着,迎面掠过,方唯一打了个寒颤,他们钻进别克轿车。齐秉德拧开车内的暖气,转过一张冻得青红的糙脸,眼神游离而哀伤。

“出事了?”方唯一隐隐地感到一丝不祥。

“我被免职了。”齐秉德沮丧地说。

方唯一始料不及,变化如此突然,一切都像在开玩笑,他嘴唇发干,唇皮爆裂,用牙狠狠地嘶咬着。热情与渴望,向往与憧憬,转瞬消失,好似从前一样,这种境遇反复上演,他已多次体验过这种灰冷的心境。

“唯一,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没和你说清楚。”方唯一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两周前,总裁章中道找我谈话,说自从我接手营业部后,业绩大幅下滑,今年缩减营业部面积时,客户流失严重,两年了,业务不见起色,给我限期一个月,如果还没转机,就地免职。今天中午,他通知我被免职了,让我明天回总部报到重新任用,你也一起去,他要见见你。”

“我们不是在招聘经纪人吗,这几天,我从东南证券拉来了800多万,你没和他说吗?”

“我都说了,而且也没到一个月的大限呐!可他根本就不听,说这是公司决定,有意见保留,不服从辞职。”

方唯一明白了,齐秉德是拉他来堵枪眼的,他转头透过车窗,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枯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剧烈的摇摆着,像疯狂舞动的双臂,诉说着:“无奈与不是。”

“你找找孟董事长,**的不是吹和他有交情吗?”方唯一回头盯着齐秉德质问。

“别提丫的,他最不是玩艺儿,吃爷喝爷还办爷!今年十一,我去他家送礼,他娘的什么都没说,这次顶替我的,就是他原来的老部下,说白了就是咱没根。”齐秉德低着头狠狠地说道。

“唯一对不起,让你也受连累了。我送你回家吧。”方唯一莫衷一是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轿车驶上大街,掠过一盏盏闪熠着光亮的路灯,飞驰过骑车的人们,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方唯一坐在昏暗的车里,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他自嘲地想,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从中专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工厂技术科,因一无所长,被下放车间劳动。受车间主任恩赐,他永远都上着夜班,在阴冷空旷的厂房里,他像狗一样,穿梭在四台鈧钪做响的机床前。

春寒料峭的凌晨,他穿着肮脏得已看不出颜色的工作服,疯一般地骑着单车,在马路上引吭高歌:“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歌声飘散在街头,只有寒风凛冽地合唱。

东南证券辞了,新工作要是没了?他在东南证券的客户将无处转移。那是他几年累积的心血,所有客户资产累计2亿多元。即使再找一家证券公司,重新去做经纪人,也将损失惨重。方唯一脑子里像塞满了棉纱,理不出丝毫的头绪。

“是这吧?还往前点?”齐秉德沙哑的声音,终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就停这吧。老齐,章中道调你去总公司做什么?”方唯一突然想起了这个早就想问,却又被疏漏的问题。

“听他说:总公司新来了个副总裁,姓赵。要成立网上交易部,调我去帮忙,其实是先把我挂起来,当然我要主动滚蛋,他们是最高兴了。章中道明天见你,能不能留下,由他决定。”

方唯一心情忐忑地下了车,朝自家单元门走去,脚下的路有千万条,那是对功成名就、对有钱有权、对含玉出生的幸运儿讲的,如果你要问:在瑟瑟风中出卖体力的农民工,为什么不去走一条烁烁生辉的金光大道,你就是一个混蛋。

而此时此刻,对于方唯一来说,33岁仍然朝不保夕,脚下的路就这一条!在过去漫长而没有荣耀的日子里,他渴望机会,没有机会的生命就像秋天的落叶无聊而枯燥。方唯一时常感到自己像黑夜荒坟上的孤狼,引颈哀号,注视着心怡的远方,又无路可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