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黯生说要自己一人去面对疯癫道士,小柴怎么放心?她忙跳了出来,说:“我看她那脑子是因为看到你才发狂的,要是没有外人在还指不定怎样呢。反正我们是一损俱损,还不如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肖黯生目光闪了几下,却没有反驳,点头道:“也好。”接着便向小柴讨要黄纸朱砂。
小柴站在一边,看他专心致志地执了毛笔画符。
几缕黑发垂在他的耳边,越发衬得面庞如玉,而那专注的神情,为他减了几分凌厉,增了几分闲静。
小柴看他笔走龙蛇,努力逼自己记住符的形状——这些是《宝塔经》上没有的。
“这是消音咒,可以使范围外的人听不见说话声。”肖黯生将画好的符纸放在一旁晾干,抬头一笑。
之后,他每画一张,都会为小柴仔细讲解,不只是符的种类,还包括每一笔画需要注意的转折拐角之处。
他讲得细致,小柴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很自然的上前给他捋发,以防止垂下的额发遮挡视线。
这会儿,两人的相处模式竟有些老夫老妻的味道。当然,小柴是没有自觉的。
等画好五张符,他才让小柴将东西收好,直身站了起来。
至于那些符纸,依旧被收入他腰畔的伞中。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便过去了。而那笼汤包,都进了炉灶的肚子。它肚子被撑得圆滚滚的,仰躺在枕头上,发出细微的鼾声。
*
小柴推开门,鬼鬼祟祟往外看了几眼。但见草木扶疏,没有半个人影。
她重又掩上房门,问道:“现在去吗?”
“恩,我们大大方方过去。”说着,他拉起了小柴的手,“怎么说我们也是夫妻,她方才那样调戏我,你去找她问个明白也是应该的。”
“这个说法好。”小柴深吸口气,跨前几步,走在他前头拽着他走。
昂首挺胸地走了几步,她有些发晕道:“那女人住在哪?”一眼看去,院里的房间几乎都一模一样。
肖黯生往左一指:“天字六号。”
小柴便拖着他,一间间门牌地找去。
肖黯生任她拉着,低头垂眸,一派良家夫男的作态,可是苍白的手背却浮现出几根细细的青色血管,刘海遮住的眼里更是毫无温度,甚至有杀机闪过。
事情,似乎正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小柴站在鹤云道长的房门前,本来手都按上了门框,可是一转念,她改为运力于足,“咣”一声踹开了房门,巨响惊得院中鸟儿扑棱棱飞起一片。
拉着肖黯生进了屋,被她踢开的门还在风中嘎吱嘎吱地摇了几下,小柴向后一踢,将门踢上。
抬起头,见那鹤云道长捧了杯茶冷冷地望着二人。
她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穿着整齐,只一头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脸上几道红痕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与之前的狼狈癫狂判若二人。
小柴重重咳了一声,松开肖黯生,在脑子里回响茶壶状泼妇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道长的鼻子,尖声道:“哪里来的牛鼻子杂毛,敢欺人欺到我夫君头上,你当我小柴是个死的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被寒碜得抖了两下,只是旁人看来,那是被气的。
只是小柴这临时抱佛脚的“泼妇”,哪比得上那整日里招摇撞骗江湖上混饭吃的道士,只见她将茶杯丢在桌上,两道眉毛一竖,两片薄嘴唇快得像刀子似的:“哪里来的野鸳鸯敢污蔑你家道姑奶奶。就你身后那弱不禁风的骷髅架子,贫道会看得上?怕是走不了几步就要痨病死了吧,你家道姑奶奶还不想触了这个霉头!去去,别污了我这干净地儿,待会儿还得姑奶奶给那杀千刀的掌柜银子才派人来拿盐水冲了地……”
小柴只见那嘴唇开开合合,一连串的句子就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头脑一热,小柴又跨前了几步:“你老鼠头,苍蝇眉,绿豆眼,酒糟鼻,刀片嘴,乌龟脖子长短手鸡胸驼背狗肚饭桶腰,凭什么说我家夫郎?”
开始几个字说得还磕磕绊绊,越说到后来那是越顺溜。
小样儿,也不看看,她可是被周星驰的电影给熏陶出来的,就不信吵不过这原生态的道士!
鹤云道长根本来不及看,开口,却是肖黯生在后面清清冷冷地哼了一声:“她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妻主莫跟她一般见识。”
鹤云:“你们……”
小柴受到鼓舞,将脑袋一昂:“惹了我的人,不说清楚就想我宽大处理,跟你说,没门!你说你人到中年,身为道门中人,还念念不忘勾引男人。你从去年勾到今年,从大年初一勾到年三十,还是光棍一条,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出息?你妈把你生出来你不知道传宗接代,拈花惹草还要被花花草草嫌弃,你说你这一世都快到头了,不忠不孝有个什么成就?人活到你这份上还有脸面苟延残喘也算是个奇迹,要我是你,早惭愧得一死以谢天下了。”
看看,她也可以能言善辩,在现代的时候不过就是没有发挥机会罢了。
鹤云:“谁说我被……”
肖黯生:“妻主,我听说只有失败的人才会借酒消愁。你看她都失败成这样了,我们还是走吧,别再为难她了。”
小柴:“啊,对,说你被花花草草嫌弃还是抬举了你。你根本攻击力为零,毫无作为也毫无威胁性,花花草草都没法嫌弃你,他们只能同情你可怜你。看你那模样,脑袋也是不灵光的,别说口齿清晰思维敏捷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人家断胳膊断腿的还能身残志坚,像你这种脑子有问题的那就只能等人施舍了,那可真是可悲可叹……”
鹤云:“去你老……”
小柴猛地扔出个铜钱,那铜钱还在桌面上滚了两滚:“喏,赏你个铜钱,我都不好意思再问你啥了,想你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黯生我们走吧。”
说着就揽住肖黯生的腰,一边摇头叹息:“哎,逻辑差成这样真是凄惨。还好意思把你说得一无是处,前头也不知是谁死乞白赖地抓了你的手不放!”
鹤云早气红了眼,一跻身拦住他俩的去路:“别以为你和他有三分像我就不敢打你!姑奶奶要不是吃醉了酒,怎么可能把你这破烂货认成是他!”
小柴真气流转,玉剑陡然变大,小柴借着剑气,足下连蹬,生生将鹤云逼得退回了椅子上。
而那玉剑的剑锋恰抵在她脖子上。
小柴试图扯出个“邪魅狂狷”的笑:“你说谁是破烂货哪,啊?我本打算放过你,你却偏要纠缠,这次不说清楚也不行了。”
剑上的寒气使得鹤云颈部肌肤一阵痉挛,命悬敌手,她煞白了脸色:“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想贫道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性格使然,明明处在下风还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小柴那故作的神色,在她眼里无异于扭曲的恶鬼。
*
原来鹤云是在销金窟倚红楼遇到那人的。
倚红楼是某城最大的青楼,里面不但有小倌,还有女子,以满足各种客人不同的需求及各种口味。
这样的所在,不看重身份,只看重金钱,只要你有钱,一切都好说……
鹤云是因为捉妖伴上个金主,才得以进入。一时被环肥燕瘦迷晕了眼……
虽然说里面什么人都有,可是那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个一掷千金放荡不羁的男人给吸引住了。
没错,居然有男人来青楼!还是大大方方毫无遮掩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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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云说的时候,满脸憧憬与仰慕,小柴和肖黯生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在这个世界,身为男子,行事却如此毫无顾忌……若不是家大业大被宠坏了的,便是不将自己性命放在心上。
怎么看,也是第二个可能性大些。
鹤云露出消沉的神色:“可惜,惊鸿一瞥,过后再难觅得芳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