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下,谷中景物越发显得幽静秀雅。小柴脑中突然冒出个想法,凑近肖黯生道:“如果再无挂碍,我们在这里隐居可好?”
环境优美,气候宜人,而且地理位置掩藏得绝妙。如果可以住在这儿,那将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
肖黯生点头,面上掩不住的喜悦。
小猪在小柴掌心哼哧哼哧,像是要表达不满,被她在脑门一拍,便装死不动了。小柴将小猪递给肖黯生,一面施展法术,一面抽空道:“你就放心吧,不会忘了你的肉的,馋猪。”
“我不吃猪肉,其他随意。”猪嘴吐出的语声如同孩童一般。
“知道知道。”疏星剑剑气纵横,荡平数棵古木,在小柴流动的真元指挥下,树木很快被剥去树皮、脱去水分、断成适当的长短,叠放在泉边空地上。
“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小柴回头,看着肖黯生笑得一脸荡漾。
肖黯生舒展面容,闭目在脑中描绘心目中理想的房舍的模样。小柴通过两人特有的沟通渠道接收这些信息,手掌一摊,幻化出一支笔来。
笔尖在空中虚画,那些木料便一根根直立站好,按她的想法搭建起来。
待再睁开眼来,木结构的房屋已经成型。小柴远远望向山谷深处,只见星光下绵延一片青色,运足目力,才发现那是一片竹林。她偏头望向肖黯生:“屋中桌椅碗筷,我们都用竹子雕成,好不好?”
肖黯生望了望天色,失笑揉她的发丝:“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何必急于一时?眼下还是先回客栈休息吧。朱贵也该饿坏了。”
小猪忙不迭地点头,控诉的眼神哀怨地望着小柴,仿佛它挨饿都是她害的一般。
“嗯,好。”小柴点点头,抬头看去,只见悬崖峭壁高耸入云,形成天然的屏障,使得平常人无法进入谷中。不知怎么,她忽然未雨绸缪起来,就觉得一身神通也许不知什么时候说没就没有了,于是手一挥,岩上几股长藤扭在一起,形成绳梯的模样。
“这样我们就可以随时出入了。”她舒了口气,攀住绳梯试验牢固程度。
肖黯生面上一直带着笑容,将小猪架在肩膀,学她用凡人的姿势顺着长藤爬出了谷外。
这条路很漫长,只是两人心头宁静,便觉得就算爬不到头也没什么大不了。只小猪忍受不了腹中空空的煎熬,狂躁不安地喷气。
*
等两人踏入客栈,天色已经全黑,睡眼朦胧的店小二举着盏油灯将二人迎入了赶车的早就预定好的房间。
这是山脚下一座小镇。凤匀一向重视商贾,商业发达,这处小镇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小二将杯盘布好就退了下去,昏暗的灯光下飘散着一股卤牛肉的香气。
小猪早将整个脑袋埋入特地为它准备的碗中,啃得不亦乐乎。
小柴却发现桌子四脚不齐,有一条桌腿短了一截,故而其下垫了两本书。
她一时好奇,伸手一招,那书便自动飞入她掌心。桌子向侧边一倾,小猪整个身子都掉入了碗中,它动作只一顿,又欢快地吃了起来,眼见满满一碗牛肉就要见底。
“《药王典》,《毒手密札》。”肖黯生只瞥了一眼,便肯定地说道。
小柴半信半疑地拂去封皮上沾满的蛛网与灰尘,只见现出的果然是这几个字。她随手翻了几翻,忽地一拍桌子:“阎君说,要化解你魂魄中的戾气,就必须行善。不如我们就行医救人吧?这项工作应该比斩妖除魔啊惩奸除恶什么的更容易吧。”其实最重要的是,她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杀戮,也不希望肖黯生因为杀戮而魔性大发。
“好。”肖黯生眸光流转,为她处处为自己着想而满心欢愉。从她手中接过医书,用短短的时间翻阅几遍,合上书闭上眼,书中的文字图样便仿佛刻在脑海一般。
小柴紧接着他重复了以上动作,并将书中内容与从秦苏澈藏书中看来的医术互相印证了一番。靠修炼得来的绝佳记忆力,这件事做起来并不如何困难。确定自己已经完全记住书中内容之后,她将书放回了原位。
“让它们继续等待有缘人吧。”窗外月色明亮,桌上小猪挺着圆肚子仰躺着打呼噜,小柴轻声道。
肖黯生点了下头,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向室内唯一一张床榻。
并头躺下,小柴手指轻弹,晃动的烛火便熄灭。她没有继续动作,只是凝望他平静的侧脸。许久许久,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她陷入了沉睡。
呼吸平稳的肖黯生忽地睁开眼,眸如晨星,转了方向,将某人揽在怀中。
那某人只是意义不明地咕哝一声,将脑袋在她怀中拱了拱。
忍不住想笑,偏又不想吵醒这某人,肖黯生忍笑忍得很辛苦。月光洒在这某人的脸上,他便眼睛眨也不眨地一直盯着。
许久许久,他才闭上了眼。
小柴挪了挪身子,倏地抽身而出,立于床边探了下他鼻息,便跳着出了屋子。
来到山谷竹林,她挥袖急舞,竹制的桌椅板凳床铺便在乱纵的真元下成型。兴奋的心情让她整张脸都蒙上一层殷红。将这些家具都搬入屋子中,她将疏星剑变成刻刀大小,在边角雕刻起来。
这里写上小柴和肖黯生的名字,那儿画上两个Q版的小人。明明做着幼稚到家的事,心底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她甚至想,小件的杯碗筷子,都不用法力,亲手雕刻而成……
时间流逝得很快,东方已泛出了鱼肚白。
小柴将刻了一半图案的竹茶杯收入袖中,蹑手蹑脚潜回客栈。
床上,肖黯生似乎还睡得很熟,她拍拍胸口,钻回了床上。
事实上,某人被肖黯生跟踪了一晚上犹不自知。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
次日一早,小柴便在镇里置办好药箱,换了身儒衫,执了把羽毛扇,与肖黯生在游山玩水的空隙走街串巷做起了游方郎中的勾当。
天寒地冻,总会在街边偶遇几个冻得半死的乞丐。药箱背在肖黯生身上,而把脉、诊断、配药等工作都由小柴完成。自从渡过小天劫又没了龙身束缚,她的灵力充沛,感应能力也越来越强。那天梦到秦府只是个开始,现在已经发展到,她只要搭上谁的脉,就能对那人的生平了解个大概,有时候甚至还能看到前面几世,所以倒也不用担心错救歹人。
赠衣施药,两人一时被镇上的穷苦百姓称为活神仙。趴在药箱上的小猪偷偷打趣,小柴“切”了一声,道:“我本来就是仙。”还有地府颁发的印信呢。
小猪只当她是吹牛,喘个不停。
可是后来,那帮受过他俩恩惠的人竟将药箱上的小猪视为标志,在家里摆供桌的时候往往供只小猪雕像。
小柴哭笑不得。除了地府定时发的俸禄,神仙们的外快不就是百姓的香火吗?偏那小猪还没个眼力见儿,瞧见这场景的时候狂笑不止,小柴眼珠一转,便将它变成了肥兔子模样,还在它脖子上挂块牌子,刻上几个显眼的大字:“城隍奶奶小柴”。
小猪如何抗议都被驳回,便只能恹恹地趴下了。
两日转瞬即逝,又是月圆。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小猪还是小猪的样子,只是躺在药箱中,被阻隔了视线。
小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魂印烙刻在灵魂深处,即便换过身体,肖黯生还是每半月都得承受雷击之苦。
她趴在他身上,按住他的四肢,****他的嘴角,企图分散他的痛苦,入口却是一片腥甜。
肖黯生衣襟开出艳丽的血花,竟还能在她耳边吹气:“别担心,这具龙身的韧性极佳,恢复很快,只要撑过夜晚便可。”
两人已经多日没有肌肤之亲,不知是月圆的夜色太美,还是艳丽的红刺激了肖黯生的神经,他的脸色不若以往发作时苍白,反而一片潮红。
见他兴致极高,小柴自是配合,任他为所欲为。
与前次截然不同,肖黯生热烈疯狂,将她推至高|潮的巅峰,就像迫切地想将身体中所有气力都耗尽似的。
终于,在快|感与雷击痛苦的双重冲击下,他陷入了昏睡。
小柴挥手将被褥清理干净,用棉被抱着他,赶至山谷,将他放入温泉。疼痛仍在继续,即便在睡梦中,他眉头也紧皱着。
小柴与他背靠着背坐在温泉之中,忍不住也叹了口气。有句话很狗血也很天雷滚滚,可她还是想说:伤在他身,痛在她心啊。明知死不了,明知很快会恢复,可是每隔半月就必须忍受的这种痛苦,难道真的就完全没有办法减免吗?
小柴闭上眼,在脑中翻阅自己背诵过的所有书籍。无论怎样回忆,也想不起和魂印反噬相关的一丝记载。
天渐渐亮了。
肖黯生尚在沉睡,小柴忧心忡忡地将他送回客栈。
醒来时,他如往常一般对她微笑,伸手揉她的脑袋,她的心却是一揪。
“我们今天不去行医了,就在客栈休息一日,明日便离开这个镇子吧,反正病人也看得差不多了。”这个镇子上并没什么疑难杂症,只有些小病痛,还有就是穷苦人家因为温饱问题造成的昏迷、冻疮……这几****也确实为镇上大部分需要的人解决了问题。
“好。”
肖黯生不爱琴棋书画,就连早年唱戏的爱好也因为变故而弃之一旁,现在唯一的乐趣便是画符。
想到这,小柴咳了一声:“凤匀好像没有黄裱纸卖啊。”
肖黯生这才知道她方才在沉吟什么,不免失笑:“不用黄裱纸,不用朱砂,可以一直看着你便足够了。”
药箱中的朱贵摇摇晃晃正想站起,闻言四脚一软,又摔了下去,顺带撞碎了几个瓷瓶。
小柴望了一眼,忙道:“我再去抓些药备着。”脸上燥热,出门时脚步踉跄。
*
再回屋时,小柴手上端了一碗粥。碗是竹子做的,上面刻了一个人和一只兔子。
兔子很肥,人手里撑着一把伞。刀法粗疏,线条简陋,轮廓却是出来了。
肖黯生转动碗,将那图案正对自己,且笑且饮。
小柴强作无事。
整个白天,她整理药材,他逗弄小猪。似乎无所事事,又似乎过得十分充实。
傍晚时分,小柴找到赶车的,商量好明日出发的时辰。
两人很是纯洁地相拥而眠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小柴揉着眼睛拉开房门,但见一个妇人抱着个婴孩满面愁容:“神医,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小柴拉住婴孩手腕,穆银屏的面容生生撞入脑海,她一个激灵,睡意全飞,回头看向肖黯生。
他衣衫整齐地立于桌旁。
小柴一把抱过婴孩,对那妇人道:“你等等,我要仔细检查一下。”便将房门啪地关上。
只一刹那,她就将事情传音给了肖黯生,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穆银屏的转世?”肖黯生不疾不徐饮了口茶,“听说是个命运多舛结局凄惨的农妇是吧?这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婴孩,我们肖家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柴仔细观望,见他确实没有纠结之态,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细看那婴孩,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脸蛋胀成了紫色。她定定神,细心为她医治起来。
放下仇恨与怨愤,轻松的是自己。
拉开房门,妇人瞧见面色恢复常态的婴孩,喜极而泣,差点跪下来朝某两只磕头。
小柴将她送了出去,又问客栈要了些牛肉锅贴作早餐,吃饱喝足方与赶车的会和,继续上路。
鉴于小柴二人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赶车的看向二人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