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早的记忆在东北,到了深冬,偌大的庭院里有株婷婷的梅树,开出的花,白白小小,绽在枝头,再孤单,也是一幅充盈的景。
后来有株树开了红梅,艳得跟血一样,她闹着要剪一朵来戴,却被父母给阻止了,说不可糟蹋胜景。父亲到底怜爱她,无人在时,用剪刀绞了一朵给她。她戴到花谢。
父亲说明年多弄几朵来。
那一年之后,整个东北都变成血光之城,根本不需要红梅来点缀。
雁飞再转回来,回头对王少全说:“你也该多多照应些旧家人。”
王少全满面愁容,“该做的该做的,那也是义务。不过长谷川大佐新近忙了些,总不得空,见他又见不到。”
雁飞把牌一推,伸个懒腰,“好累,我去灶庇间望望我们苏阿姨的鸡汤银丝面有没有下好。”
她把王少全按进椅子里,容他同其他太太们打情骂俏,继续再战。
雁飞走过楼梯,往二楼一瞧,那里的几间房早先给了长谷川用。他有时带中国人来,有时带日本人来,雁飞一概好生招待。且,并不近前。
自那少将出事之后,长谷川防备之心日盛,多了日本浪人保镖,行动诡秘。只有他突然来找她,要她相陪些什么事。她若无为他办事的机会,那是万万找不见他的人,也捉摸不出他的行程。
雁飞心里一阵凉,兜头像被摁进了冰水里。长此以往,她就掌握不住长谷川的行踪,拿不出任何线索给陈默。
她晓得他们的行动愈来愈激烈,上头下的命令是:但凡有得手的日本兵,不论军衔高低,可以就地解决。那拨亡命之徒也真发了狠,或都晓得上海垂危,下手毒辣,常将日本人劈得面目全非,死无全尸。搅得日本兵人人自危,飞扬跋扈的日子并不好过。但这样一来,要得手的机会也不会那样多了。
她却怕他们会像淞沪战役那回,因为要撤离了,才做这最后的激烈的血债血偿。陈默对她说:“如果有机会,答应你的一定办到。他在中日商界颇活跃,聚了不少投降商贾。我们也盯他很久。不过一切需要灵活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