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自己,还得活下去。
现在是要仓皇地活下去。
十一月,工部局也好,公董局也好,都差不多八千子弟俱散尽,日本人一路一路地设卡,替换了洋宪兵的岗。膏药旗也一家一家地挂上了平民百姓的门。
终于来到了“老范饭庄”,持刺刀的日本宪兵要中国百姓鞠躬拿旗。店里的大小众人,尽皆惶惶。陆明攥紧了拳,被老范按捺下来。
归云坦荡地站出来,接过了旗,对老范说:“来,我们挂旗。”
他们直着腰杆子,但无可奈何,颤抖着双手把这面旗挂在门上。一片白糊糊的,蒙住了心,当中还有挡也挡不住的黑印子。
陆明愤愤地,重重地将拳头捶在木门上。他的气,他的愤,再也忍不住了,要喷涌而出。他在灶庇间里藏了东西,掩在菜蔬筐子下的地砖里。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展风临别前,交给他一把枪和一个手榴弹,对他说:“留着这两个东西必要时候好保命。”
陆明想,他得对不住展风了,他不是用这个东西保命的。
日本人的阅兵式,从十一月开始,连着进行了一个月。南京路、爱多亚路、霞飞路、迈尔西爱路,昔日的繁华,变成了肃杀,一处一处沦陷。
洋旗收尽了,太阳旗在上海市政大楼的上空张牙舞爪。
也有抵抗的人,在日本人阅兵的时候抗议,从南京路新世界的楼顶跃下。他跃下的时候叫:“中华民族万岁!”
人如鸿雁,飘然坠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但家已亡,孑然一身的,只有绝望。
陆明看到报纸上的报道,想,他也是同样绝望的。他拿好了枪,也拿好了手榴弹。
小蝶已亡,他身残,志也不能坚。
陆明趁着归云和老范不注意,往爱多亚路上去看日本人换岗。
英格兰人正哭丧着脸将手里的枪交给了日本人,还得听着训。过路的中国人被勒令立正,战战兢兢地在旁注视着这一切。日本宪兵得意地肆意地拍打英格兰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