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清楚,黑风衣,高个子,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好多年过去了,她才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他,眉目清晰得就如梦中所见到的一般。他也看见了她,一下目瞪口呆在煤气路灯下。
她唇角一斜,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偏偏要先开口。
“向先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她伸出了手。
向抒磊也伸出手。
两人都是手足冰凉。
向抒磊说:“小雁——”再重复她的话,“别来无恙?”
这晚没有月亮,也没有风,更不会有惊雷。
雁飞只是平淡地想,人生何处不相逢?不不不,她和他,是终于真正地狭路相逢!
不由也暗思,他是去探病,抑或是办别的事情?
她和他,一向是她的话为多,她还是问了:“来探病?”
他答:“是啊!”
她说:“好,不打搅了。再会!”
一路走出去,招了他叫过的黄包车,坐了上去,座位上尚有他的余温。但她终须离开,最后一瞥,见到他看着她的那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再摇摇头,真的怕自己梦还做不醒。
梦的确没怎么做醒,在百乐门做工的时候神游太虚。
雁飞接连好几日都心不在焉。总是与熟客们不咸不淡应付几句,便找借口退开,靠在舞池边回马廊处的一根柱子上,发着呆。
经年在这舞池里转悠,累了也乏了。在王老板之后,不乏有大老板提出要包她,可不待她回绝,袁经理却抢在她之前回绝了。不几日,花国圈子里谁都知道她是日本人看上的女人,那帮有爱国心有爱国名的大佬们还真都不来惹这顿骚。
婊子未必无情,嫖客也未必无义。
雁飞倒真是信服的。
袁经理眯着眼,阴阳怪气说:“你也知道日本人是什么光景!上回那位藤田少佐和长谷川大佐竟然一言不和,差点在我的舞池子外斗起来,我可真万万惹不起这干杀神!”
雁飞一诧。她倒是不晓得藤田智也也同同僚不睦到这个地步。她夹着金嘴三个五抽了两口,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