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日本人熟稔这样的庆祝场合。军装的、和服的、洋装的,拼命华丽铺张得像主人。他们都有高昂的兴头,胜利的喜悦。
又要庆祝了。第几回了?是冲刺的快乐,麻痹神经的,随心所欲的,国内等闲享受不到的,是天皇的恩典。
舞厅最佳位置都是给穿军服的,雁飞看见藤田智也也在那边。舞台上的横幅写的是“军政工商联欢”,是日本字,像中国字。他们把“军”放在最前面,笔画像刀锋。
百乐门的舞女们不得不从主角沦为配角,由监工袁经理领着,在回马廊的暗处和装饰壁花一排站好,都是等待挑选的。
有个穿和服的老女人踩着木屐到雁飞跟前,先是一股日本樟脑味,陈腐的。女人掩着嘴笑,塞给雁飞一个小圆牌子,上头刻了数,是个“9”。
这壁的舞女们都被身不由己地编了号。
陈曼丽站在最前头,头发卷过了,一边乖乖贴在头上另一边垂下来,三分乖七分倔。眼睛又黑又亮,嘴唇又红又艳。她是尖盘子脸,衬着鸡心领子的红洋裙,下巴连到锁骨,坦然露了胸前的白,奋不顾身的。
下面的裙摆只过膝盖,上面肩膀是半袖,都绣了蕾丝边。人裹在火里,又从火里生出来。
她招雁飞过来,挤眉弄眼,“你看我果然好运道,拿了个‘6’,正好六六大顺!”
雁飞蹙眉,“我跟你正好倒一倒。”
“平华果真是个童男子!”陈曼丽凑近雁飞小声说,倒不脸红。
雁飞轻笑,“有无包红包给他?”
陈曼丽晃晃荡荡地笑,“我包了老凤翔的五根条子给他,他的眼睛瞪得比牛眼大,吓坏了!”
“曼姐!”雁飞没了笑。
这个陈曼丽今天太过擅越了,雁飞觉出不妥。
台上开始奏乐,是日本歌,乐队奏得准,是不得不准。日本人逐个说话,也授奖,不是正规的勋章,但也是战场上的奖。
舞女们聊赖着,直等着有人示意。
日本歌毕了,即将狂欢,要奏西方乐。日本人得挑舞伴了。舞女们等着,慌着,不知道谁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