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弱的又丰厚的资本。
当初她规劝陈曼丽不要太痴心,说:“我们的这点资本也只能这样折腾,可不能透支。”
陈曼丽笑说:“我哪里有小谢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事啊?”
她自嘲地笑,一个没了身体和灵魂的人,才有这样的本事去骄傲。
展风那种少男情怀的迷恋,对她来说,只是负担。
那眼前人呢?
她与他恢复如常的目光相触,较劲,又都看不清对方。
太费力。
雁飞施施然上了楼。
这日本人送镯子给她时,没有说多余的废话。但她跟着王老板有些日子,也识得辨别一些玉器古董的真伪。
这手镯,绿得温润,戴久了有生气。是真得好货,也是古货。
她想,她在藤田智也这里并没有失算。
他送了这只玉镯,宣告了某种程度上她的胜利。她怎么不懂得利用这些在男人心头取得的胜利?
当陈曼丽倒下,她失声痛哭,不顾忌场合。
长谷川朝她又举起了枪。一个人伸手挡下来,说了几句日本话。她知道,是藤田智也。
他说完,专注看她。
后来他们把陈曼丽的尸首拖走,罚她跪着当众擦拭血迹。
这是屈了自尊的。她的心冻住,拿了抹布,用力擦,擦来擦去,抹布上沾着的血迹总是来回蹭到地上,永远干净不了。
泪涌出来又被逼回去,终至在面孔上,冻住了。
她的面色是僵的,对做监工的日本女人说:“拿个水桶过来!”
日本女人惊了,因她一脸的若无其事,竟真的乖乖送了水桶过来。
她嗤笑。
你硬了,他就软了。简单真理!
她洗涤抹布,把一桶水染红,地上到底还是擦干净了。打仗时,报纸都说“一寸山河一寸血,黄浦江和苏州河被烈士的鲜血染红了”。
多夸张!实则都不必一场雨,上游的水流下来,血就被冲个没影。
站起身来,自己身上染的血没干净,像白旗袍上又绣了红梅花。忽忆起自己有一件绣了红梅的白旗袍,是第一次在百乐门过生日时,陈曼丽送她的。
“在你的白里,镶上我的红,一举两得!”她笑得浪荡而真挚。
没想到她死的这天,也在她的白旗袍里镶上了她的红。
她终至是被放了,一身血迹地从藤田智也身边路过,还能冷冷出口:“哪天可以领回陈曼丽的尸体,特烦通知我一声。”
这个人帮了她,也是欠了她的债。因他的话,让她不死,还要受罪。她恨了。漠着脸,一身狼狈地走出百乐门。
红白牡丹从没这样落魄过。
雁飞直直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怎么可能?
发生的一切,她从来都只能承受。
那句“那舞女的尸体明日可以从虹口军部领回去”,她的心恸了。
怎么豁开了身子还会觉得冷,还会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