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姑把小云领了上来。
前一晚,庆姑把小云带到后天井,问:“你可会唱戏?”
小云眨眨眼睛,“我会唱小曲。”
“唱一支听听。”
小云清了清嗓子:“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这里……”
庆姑琢磨了,满意了,说:“嗓音松脆,还能练练,明朝开始我教你唱戏。”
这是决定,并非征询。
庆姑也是不得已。生活有太多不得已。
浙江迢迢赶来上海的戏班子,尚找不到待见的戏台邀长期约,每天在这里唱一场又到那里唱一场,游来游去,只能挣口粮。
先前展风的病折腾了小半积蓄,是去了西医那儿看的。还是不放心,毕竟宝贝独苗,就请算命先生来批八字,说是要讨合八字的童养媳冲喜。
但展风有了童养媳,就是有一副天生好嗓子的来归凤。
算命先生坚持己见,非说旧的不好,新的妙。杜班主起初并不肯,说这做法不合道义,但拗不过妻子对儿子的溺爱,省不得大洋还是讨来新的童养媳。
好像一出闹腾的游戏。
归凤,在还没有正式成为展风的妻子的时候,就被硬生生抹了名分。
新来的,也没有福分做少奶奶,终须得有点付出,带点进益。譬如加入戏班子唱戏。
好在小云的嗓子高亢清亮,也端得上台面。世故一些想,这孩子也不算白花了钱买来。
庆姑的心放下来。
小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也不能有选择。她不用再餐风露宿,不用再四处流浪,不用再卑微乞讨。
心里的感激是难喻的。
知恩图报。唯一能报的也就是能上台唱个戏,不吃干饭,努力地给戏班子出点绵薄力。
爹也曾经教导:“行走世上,便就得要讲究“情义”二字。”
杜家赠与她的情义,她得有所回报。
杜班主的声音庄严地穿过袅袅香烟,带着命运的判决,又带着命运的安抚。
小云跪下了。
“杜归云,年十二岁,情愿投在张庆姑名下为徒。言明四方生理,但凭师父做主,师傅授业解惑,修行但看自身。他日台上争春,师父台下添光。祖师爷前立此为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