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栀子香
晨光微露的石库门朝北的后天井里,总晒不到阳光,暗绰绰的,那里种着几枝月季,红暗在阴影里,暗沉的,是还不能出头的红。
天井里的女孩们正喊嗓,在阴影里向上,积极地对着太阳微露的方向,要露出自己的峥嵘。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幕起了,有新角儿在长,就像新开的月季,阴影也遮不住的鲜妍明媚。
归云愿意绞一枝最鲜艳的月季,插在归凤的鬓角。归凤天生的桃花面,敷着粉,含了苞。掩盖一段心事,所以更见风流。
归云对她说:“娘说要让我上场试试声了,你可要多担待我!”
归凤对镜敛妆容,眉眼皆是叹:“归云,你的八字比我好,一定会很好的。”
归云心底也叹,这话她听得不少,归凤最大的心事,她是明白的。归凤这般认八字,也认命。她总觉得唱得再出彩,也是输给归云的。
只有归云才是展风的福星。这是庆姑说的。
庆姑还说:“你是这群孩子里唱得最好的,我指着你出头。”
她从来都信庆姑的话,在舞台上,开始崭露头角,渐显锋芒,甚至有盖过筱凤鸣之势。
但心底的那点憾还存着、冷着,只好在那一场一场风花雪月的戏里倾诉自己的情怀。对手戏都是女孩子陪衬着唱,也会轮到归云做她的配角。
归云的扮相不赖,绾着头,描吊梢眉,一身英气勃勃不让须眉。在天井里踱了几个方步,凝眉、叹气:“娘子她怎么还不来呀?唉!”
展风叫好,鼓掌。他们自小甚是谈得来。念书抓麻雀儿,都在一块儿。归云性子明快,又顺展风的意,就如班主夫妇期许一般的感情浓如蜜。
这是看在归凤眼里。
她做温柔娘子,走出来了,藏好心事,从不倾诉,只在戏里说。一曲《盘妻》,色色掩盖。只因戏外人不懂。
归云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只是——归凤后来才了悟,世上没有万全的人和事,归云第一次上台就出了状况。
她受不住戏台上的直筒灯,当头一照,人就晕出了虚汗,就这样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地怯了场,其后便再也无法登上场去。
这免不了就落下口实,教戏班子里的姐妹碎嘴了去,尤以筱凤鸣为甚。
杜班主更显有先见之明,对庆姑说:“我瞧她也不全能吃这口饭,好歹学些旁门左道,也是能用的。”
庆姑不住叹气:“这几年都算白搭,这么俊俏的一个生!你看着办吧!”又说,“算了算了,能做家事就成,过个一两年赶快同展风成亲是正经。”
归云惶惶惑惑,只觉得自己没用。她向杜班主解释:“小时候和爹逃难,在大夜里躲进草丛,日本兵拿手电一路照过来,刺到眼睛里,就怕这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