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白氅女子从门后的落地衣架上捞出一件淡青色的棉裙。
“倒也巧,我怕今日下雨多备出一条裙子带过来。”把裙子拿在手里,瞅了下归云身上的袄子,“还是可以和你的袄子搭配一下。”
归云接过裙子,仔细看她。
房间里开了日光灯,亮堂堂,能把人和物看个清清楚楚。
也看清楚了这女子左眼睑下的小小泪痣,像永远擦不掉的眼泪,浮着萧索的轻愁。
“阿囡”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来,伸出手来,手指尖尖,在沙发柄上展开。是两枚生锈斑,但仍银白耀目的大洋。
归云看着两枚大洋,泪盈于睫,她从怀内也掏了东西出来,放在这旁边。
一共五个大洋。
“小雁,我找了你很久了。”
小雁缓缓靠进了沙发,像是自己疑测的念头终被落实了,心也落实了。她握了归云的手,轻轻唤一声:“小云。”
归云转手,紧紧相握。
离别之后,千言万语,相见之时,无语凝咽,只不知道一切从何说起。
她心底存疑。看这人、这屋、这境,太让人不得不做出最坏的结果。不留神就开口问一句:“你是王老板的干女儿?”问好就后悔,因为不忍更觉自己残忍。
但小雁毫不回避。
“我现在的名字叫谢雁飞,王老板是我的干爹。”
介绍完,先笑了一下,抖下旗袍下摆,斜斜交叠着小腿,一边拿出银锃锃的香烟盒子,取出一支金嘴“三个五”,再熟练地从床头柜上摸出火柴盒,只单手执着细长的火柴便能划出火。火苗映着她洁白的面颊,点燃叼在嘴边的烟。
青烟一缕,隔离她们。
归云呆呆看她吞云吐雾,朦胧之间,找小雁的旧影。
已经叫做“谢雁飞”的她讲:“‘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本也不是什么王谢堂前燕,飞入现在这样的地方,已经蛮好了。”
她幼时的东北口音消失殆尽了,现在是一口上海的吴侬软语。略略偏过头,细长的颈,耳垂上挂着寸许长的耳坠子,藕断丝连的造型,微晃,却是她上下一身行头中最活泼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