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去?用绳索接续呢?”总要想出个法子呀。
“试了,但那山谷深不见底,最后仍是无功而返。”
“也就是说,我们大家都要准备提头回去见王公公了?”西门钺一怒,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去,我就不信那是什么龙潭虎穴。”
熊一飞闻言,方觉如释重负:“属下另外打听到一个消息,太后出事那天,十二少也在场。”
“她?”
“她没有死。”秦梦倒了两碗刚煎好的雨前茶,一碗递予华宜,“从那么高的悬崖跌落,居然仍能由鬼门关逃脱。我们是另觅良策呢,还是就此勒马?”
这会儿丑时将尽,两人坐在欢喜楼隐密的斗室内。孟夏了,仍春寒料峭。
华宜沉郁地垂着森然凤眼,望着青天瓷碗中如雪花飞舞的茸毛银叶,呷了一口,不知其味地骨碌咽下。
“纵虎归山,将会如何?”她问。
“江十二只是名女子。”
“红颜可以安抚取悦人心,也可以毁掉一个男人的前程。”她一口饮尽那烫滚滚的热茶,美目翻飞,杀机立现。
“也许除掉她并不是最好的法子,何况我们已打草惊蛇。”秦梦隐隐觉得事有不妥。
“所以这次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华宜盯着几案上一盆幽兰,语气坚决。
“但万一消息走露,我怕……”秦梦意志已经动摇。开此杀戒的本意是替唐冀除去祸害,然事件演变至此,却反而像在斗气,更似穷凶极恶地赶尽杀绝,实在有违他们当初的想法。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当为,你竟然怕?为大哥做这么一点事,你就不乐意,忘了当初是谁救回你这条小命,是谁赏你一口饭吃,让你免于穷苦潦倒、曝尸荒野?”
“你确定我们这么做真是为大哥好?他为了江十二甘冒生命危险,跃下人称‘死亡谷’的九重崖救她,如此情深意切,连我这粗汉亦不免动容,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坦白说,我不认为在我们杀了江十二之后,大哥还愿意和我们称兄道弟,说不定,他冲冠一怒就跟我们划地绝交,从此反目成仇。”
“哼!靖乱必有牺牲。江十二是欢喜楼的乱源,铲除她是我们的义务。”
“因此我们就得牺牲掉和大哥多年的交情?这代价太大了,我不同意。”秦梦自问可以为唐冀做任何事,但那是在更加紧密维系彼此关系或增进彼此感情的前提下。
“无所谓,没有你,我照样杀得了她。”华宜不为所动,一意孤行。
“华宜,”秦梦睁大眼睛望住她,“告诉我一句实话,你这么做真的没掺入私人恩怨?”他很怀疑。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重重喘了一口又一口气,犹没法明确作答。
“当一个人的理智被感情所蒙蔽以后,往往很不容易看清事情的真相,尤其看不清自己。想想你这些年为欢喜楼、为大哥所付出的,也许你并不如你自己想象的那般心如止水,毕竟你的未婚夫哲伦已经去世三年了。”
三年前,哲伦和华宜因黄河水难,逃命至关山野获唐冀搭救,不久哲伦即因病谢世。从此华宜便以寡妇之名,自绝于情爱和婚姻之外。
“不要再说了!”华宜美艳的脸庞忽地严重扭曲,五官愁结一起,泪水泛出眼睑,潸潸奔流。
“我现在不说,以后恐怕没多少机会了。”秦梦体贴地递给她一条手绢,“走出来吧,华宜,诚实地面对你自己。哲伦若地下有知他也不会责备你,说不定他还更高兴你终于能够将自己由痛苦的深渊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