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来不及的爱
冷,寒冷。
秋获夫人仍是笑着,但脊背却僵硬。
那个脸色苍白的磨刀人缓缓地从洞穴里走了出来,他走得那么的慢,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秋获夫人的眼睛上,他微微地叹息着,那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却如同钟鸣响在在秋获夫人的心中。
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啊?
不是恨他吗?恨他在自己被欺凌的时候抛弃了自己。在这十二年中,每一个日夜,这仇恨吞噬着所有,心不是已经变得麻木了吗?
可是,看到那熟悉的,在梦境中萦绕的微笑,却还是让那些被诅咒,被埋葬的爱都被唤醒了吗?
“小获。”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秋获夫人冷冷地瞪着他,那双曾如桃花瓣一般又明媚又温柔的眼睛此刻结了寒冰。
磨刀人却轻轻地走了过去,像一片羽毛那般的温柔,低声道:“小获,我终于见到你了,终于可以不用只在梦境中见你了。”“别过来!再过来我便杀了你!”
秋获夫人的眼中皆是黑色的痛,一贯是说到做到的人,如果他再往前走,她一定……会杀了他!然而,磨刀人的脸上浮出被魇住了的微笑,那笑意便如一个小孩子得到了朝思暮想的千层糕一般的满足,他恍似听不到秋获夫人的威胁,看不到秋获夫人手中的琳琅匕首。
他苍白的脸上有了奇异的红晕,柔声道:“小获,我只想再摸一摸你的眼睛。”
那时候,小获还只是一个少女而已。
那样美丽的一双眼睛,似乎可以摄人的魂魄。可是,她温柔地闭上眼,温柔地道:“箫哥哥,摸一摸我的眼睛吧,这双眼睛是你的。”
浓密的如蝴蝶翅膀的眼睛毛扑扇扑扇的,像是羞涩的春风。
他终于忍不住,欢喜地用柔软的唇去吻那一双眼睛。
然而,磨刀人停下了。
一个飘逸的手持木刀的男子站在了磨刀人的面前。
他是木刀客,是武林独一无二的御刀气高手木刀客,然而,磨刀人看着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平静。
木刀客微微地叹息着,空着的手往那高高的悬崖上一指。
磨刀人本能地往着所指的方向一望。
却听慕容鲤儿已经惊呼出来:“哥哥。”
千兽山之北,是陡高的悬崖。
此时,在那冷色的岩石之中,慕容锦衣便如一团黑色的云飘浮在山巅之上。
他那么的孤寂,那么的寂寞,似乎随时便会御风而去。
秋获夫人的脸色也不禁一变。
木刀客微笑,道:“秋获夫人,你设下慕容锦衣失明的圈套,只不过是想哄那个无知的小丫头罢了。其实,你怎么会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呢,那千年石筝泪不是早已藏在慕容锦衣的厢房中?”
秋获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木刀客又接着道:“今天,你是抱着赴死的心而来的,只是,你,还有刀神箫无涯,会舍得让慕容锦衣一辈子见不到光明?会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悲惨地死去?”
秋获夫人冷冷地道:“你想呢?”
木刀客手掌一摊,在掌心上赫然放着一块拇指大小的,如风干了的贝壳一般岩石,只是这岩石却是会动的,他淡淡地笑道:“这是石筝泪,是我从慕容锦衣的枕头中取出来的。传闻,石筝泪是北极洞穴中所附生的一种岩石虫,性敏锐,极难捕捉,天底下只有诸葛离大夫手中有一块。秋获夫人,这传闻是否可信?”
秋获夫人咬着唇,道:“可信。”
木刀客又道:“我为了与刀神箫无涯一战,而不惜耗费十二年光阴,今日,我却不愿再等。”他冷而清澈的眼睛望着磨刀人,道,“你和我终须一战,如你胜了我,我便将这石筝泪交给慕容锦衣,如何?”
磨刀人的脸色越发苍白了,然而……他缓慢而低沉地点了点头。
风,猎猎地拂过长空。
木刀客虔诚地解下身后的包裹,在那柔软的精致的绸缎中,捧出一把木刀。木刀呈牙黄色,恍似黄金的颜色,拈在手中,却沉甸甸的。
他低头望着手中的木刀,仿佛在膜拜着一个神癨,良久,才道:“东海蓬莱仙岛上有一株凤凰树,每十一年吐一新枝,十二年后繁茂,再过十二年便可取下做这样一把木刀。”
磨刀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木刀客却又取出后背的另一个包裹,这个包裹不知比原来那个大多少倍。他用力一抖,包裹中便滚出了形状各异,长短不一的各式刀样出来。
那一把最古朴的应是陕西太极门的镇门之刀,那一把圆月弯刀应是昔年魔教的教刀,那一把长而狭的长刀应是最近叱咤江湖的鬼门刀……
木刀客手一伸,却抓出了一把镶满了琳琅玉的刀,道:“这是名刀城主卜黄子的倾城刀。”
名刀城主卜黄子的倾城刀是江湖近二十年最有名气的一把宝刀。
磨刀人微微一笑,道:“你手中有宝刀,却丝毫不愿占我的便宜,便去寻这天下的各刀宝刀,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他停顿着,却突然俯下身。
在磨刀人的脚底下,生长着一株瘦弱的,竭力从岩石缝里探出头的小树。
磨刀人缓缓地折下这一枝小树,道:“我便用这个吧。”
木刀客冷冽的眼睛突然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磨刀人用一枝树苗来当刀,这并不是一种蔑视,一种污辱。这是不是因为磨刀人在这十二年来,参悟了刀道中的精义,对于刀的境界理解又提升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