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还是暖的,应该是主人刚刚用灰埋了起来的。
一只洗得发白的樟木桌子上,摆着一个农家少妇为辛劳了一天的丈夫准确的可口饭菜。
蛋炒葱花,切得整齐的腌腊肉,香炒韭菜,一碟炸花生米。
四样菜,一壶酒,一个酒杯,两只碗,两双筷子。
樟木桌子旁还有一盏油灯,油加得很满,油芯被挑得恰到好处。
这屋子的一切,都在证明女主人很爱干净很懂得打理生活,更懂得为一个并不富裕的小家庭增添一点浪漫的温馨。
这个女主人就是这个家的一切。可是现在,女主人却不在。小箫的眼皮在跳,他的那一双落寞的,萧寂的眼睛却突然蓄满了感情,像是满天的星光都落入这一双眼睛之中,但这些星星却一定正在默默地凝视着天涯离人,不然为什么星星里有那么多的哀愁、痛苦呢?
难道这小屋是小箫曾经非常熟悉的一个地方?难道这小屋是小箫不为人知的记忆中的一段?
“你回来了。”
从厨房里,突然走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像是茉莉花一般的清香,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的多情,就像是月亮一般的妩媚。
在凡人街见过易容后的李小娘的人,一定会惊异于李小娘与这个女人的神似之处。
这个女人并不十分美,但却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散发着所有渴望拥有一个平静而又幸福的家的浪子所不能抵抗的魅力。
女人娇嗔一笑,走过来柔声道:“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我们啊。”
小箫像一个木头人般愣着。
女人又朝着屋子喊:“你总念叨着的兄弟回来了。”
厨房里又走出一个宽背、窄臂的英俊男人。
一见到小箫,但立刻跑过去,拉住小箫的手,又惊又喜地道:“小箫,真的是你回来了!”
小箫被拖到樟木桌前,男人脸色涨红,对着女人道:“快,快搬出那一坛家酿的酒,再炒几个菜来,我要和兄弟喝个痛快。”
女人轻轻地应了一声,进了屋子搬出一大坛酒来。
她的衣袖飘弄着小箫的耳畔,麻麻的,痒痒的,香香的。
她笑吟吟地瞧着小箫,那目光就像一个暖烘烘的太阳,仿佛能令小箫融化。
如果红莺莺此刻在这里,那么她一定不会相信风流倜傥的浪子小箫竟也会有如此局促不安,如此不自在,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腼腆的时候。
男人用坛子倒酒,用的是农家常用的大海碗。
他一仰脖先喝光了,再瞧着小箫。
小箫缓缓地拿起碗,在他刚沾唇时,“嘭”的一声,大海碗竟裂开,碎成片。
碗的碎片很锋利,小箫的拇指只觉得一阵疼痛,一行血珠已经沿着割伤的口子流了出来。
女人用一方绣着白色茉莉的丝帕一下子裹住了小箫的伤口。
丝帕那么滑,茉莉那么香,女人乌黑的发梢像风一般从他的身边拂过。
小箫就像是坠入一个美梦。一个他宁愿永远都沉醉在其中,不想再醒来的美梦。
朦胧中,他却似乎看到女人的脸逐渐变为了宁蝶儿的脸,男人逐渐变成了一个披着锦绣坊金丝袍的男人……
梦总是会醒的。小箫醒来的时候,小木屋已经不见了,他睡在一张很香的床上。床是白色的,桌是白色的,门是白色的,花瓶是白色的,花瓶中的花也是白色的,这就好像是一个冰雪般的洁白世界。
白衣胜雪的花三公子倚窗而站,缓缓地道:“你醒了。”
小萧想动,却动不了。他的四肢,身体,头部全部都僵硬得像石头,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想说话,却开不了口,他发现自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花三公子轻轻地摇头,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能做,还是等着吧。”
等着?要一个不能动不能说话的人等什么?
花三公子又接着道:“等死。”说完了这一句话,花三公子如一朵云从屋子里飘了出去。
时间过得如此的慢。
白色,是不是空虚的颜色呢?小箫好像已经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