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便从此痴痴长坐,夜夜雨声碎
几个人看见湿漉漉走进来的江鶦都大吃一惊。
王妃最先反应过来,“你去哪里晃,一天一夜不见人影,还有,怎么淋成这样!”一边问一边招呼人去准备沐浴暖身的药汤。
“我不想一个人到寺里来枯等,于是在山下跑马,谁知跑着跑着迷了路,又遇上大雨便耽搁了。”江鶦说的也不算是谎话,“怎么不见父王?”
“朝中有事他先走了。”
沐浴完毕,因为暂时没有替换的衣裳,江鶦就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这时禅房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江鶦以为是端姜汤来的江琬,咳嗽着吭声说:“放在桌上就好。”
那人却没有照办,端着碗慢慢走到床畔,因为下雨的关系天气阴阴的,那人容貌不甚分明,江鶦轻轻一颤,抬起头来,对方已在身前站定。
“怎么是你?”江鶦努力使口吻轻松起来,尾音却有一丝轻颤。
“怎么是我?”江琮闷闷重复了一遍,自嘲地一笑,“怎么,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江鶦语塞,看他神情古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抢过碗来一饮而尽,烫得舌尖有些发麻。
江琮没有接空碗,自顾自在榻边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他五官脸廓都十分柔和,一双眸子更是像墨玉般温润,只要沉默就会给人与世无争的感觉,今天却不知怎么了,总觉得有绵绵不绝的寒意从眼底透出,目光锐利得好似要把人洞穿。江鶦愣了愣,正下意识想摸摸脸上有什么,抬起的手腕已经被江琮突然扣住。
江琮闭着眼,吻上江鶦嘴角那片浅褐色的药渍,冰凉的双唇在上面辗转而过,留下的温度比这个举动本身更令人战栗。他身上同样带着雨水的味道,濡湿的鬓发落在江鶦颈侧,像无孔不入的小蛇,活生生地寒冷着。
江鶦一下子惊呆,脑中一片空白,连动都忘了动。他的吻很轻,就像羽毛拂过,可是离开后却有火烧的感觉。手指逐渐失去控制的能力,瓷碗落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响动被滚滚雷声盖过。江鶦忽然深深闭紧双眼,只祈求这一切都是梦境,能在醒来后散去。
室外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的清明让江鶦惊醒,她猛然推开江琮,江琮狼狈地后退了两步站住,也稍稍醒过神来,再抬眼望去只见她满眼都是警备,而他自己也被方才的举动吓了一跳。
两个惊慌失措的人,不愿让对方看透自己心里的空茫而苦苦僵持,只听见喘息的声音忽高忽低。江琮忽然夺门而出,脚步声匆促远去,江鶦惊魂未定,并不敢就此松懈下来,下意识摸摸脸颊,依然残留有他冰冷的气息,还混杂了自己的体温,碰触时,指尖都为之轻轻一颤。
雨一直下到月末才缓缓止住,自昭还寺回来之后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几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雨,还有那桩说不出口的难堪之事,而叫人度日如年起来。那一场雨把盛开的牡丹都打落了,江鶦第一次觉得一地残红是一曲凄艳的挽歌。她忽然想为这些不久前还娇美着的客人做点什么,几番思量却终于只是把它们草草扔了了事。
唯有牡丹真国色,然而她不是。她宁愿做山中一丛野花,自由开放,自由凋谢。她短暂的一生不愿与这样的权贵烟云纠缠。江鶦站在微云斋里一一看来,如果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眼前一切竟没有任何值得她带走的东西。
这时墙外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江鶦循着走去,微云斋之后是一片黑松林,其间点缀红枫银杏,林中有一块空地,支起一个竹架子,上面的木香花正好在雨后盛放,蓊郁之中斑白点点,清雅别有风韵。
几个人坐在木香藤架下的石桌旁说笑。江琮穿一身珠色锦袍,淡淡的跟玉样容貌和架上碎花都是相得益彰,另两人色彩相较之下就要浓烈得多:一个艳红纱袍,金丝纹花,一个墨绿绸衣,白色裘毛边坠着金穗,好不显眼,这样两个人走到哪里恐怕都是众人注目所在,见有江琮在场,江鶦立刻生出悄悄离去的念头,才一抬脚,一番对话落入耳中,令她生生止住脚步。
“这几天倒春寒,忽然冷得可以,你们出来赏花也不多穿点,我看着都觉得冻。”江琮拿起小火炉上暖着的银凿落倒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