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婢女对看一眼,其中一个笑着说:“院子外面的牡丹开了,开得好漂亮,我们在想要不要告诉郡主。”
江鶦一怔,“我院子外面有牡丹?”略略一想便恍惚,“对了,是去年栽下的,开了吗?”
缓步走到屋外,那一圈石块砌起来的小圃中果然已是姹紫嫣红,大有群芳逐丽之势,其实总共才不过三四株而已,花儿开起来竟这样惊心动魄,难怪教万物都为之失色,那两个先头笑谈的婢女说:“国色天香,真配郡主。郡主,这花儿要怎样照顾才能开得久一些?真不想让它谢了。”
江鶦忽然看见一株孤立其外的,“这株怎么不开花?”边问边蹲下来轻轻摆弄,不仅无花,连骨朵也看不见一个,光秃秃的好似一棵杂草。
紧随其后的侍婢仔细看了看,诧异着说:“这株不是娇容三变吗?这是后来才移的。”
粉蝶扑花,却没有谁去眷顾那株昔日的花王。江鶦禁不住苦笑,“这么说来,独独这个娇容三变移栽失败了,早知如此,就该让它安安生生地待在迟日园才是。”
“可不是吗,当初世子说过‘娇容三变’要选在秋分时移栽,否则极难成活,就算活下来,也不会开花,更不要说开得像原来一样光华明艳。”
“——这株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死啊,只是不开花罢了。是不是要多浇些水?”
“浇水?应该不是吧,花匠有这么说吗?”
婢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远离耳畔,江鶦走到一旁洞龛,忍不住望向墙外的天际。一年转眼过去了,大婚之日本来择在开春之后,是她向圣皇恳求,希望能在家中留到三月初四,为了嘉奖她对这桩婚姻的妥协,这个出嫁前唯一的心愿得到了恩准。三月初四,她的生辰,承载着某个人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她等他来践约,可笑这殷殷切切的期盼,却只是为了求得最后的心死。
江鶦来到马厩,解开纤离从王府后门出去,去年今日,大街小巷都在庆贺屏翰郡主的生辰,今年此时,人们口径相传的成了她和太子的大婚。江鶦站在街上,心中拿不定主意,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打马前往昭还寺。一年的时间并不能让这片景色改变多少,却足以倾覆一段红尘。江鶦轻轻松开缰绳,让纤离信步游走,白玉箫仍静静躺在她的怀中,只是恐怕再也奏不出当时那一曲无忧无虑的欢歌。
纤离抖了抖耳朵,在草原边沿徘徊一阵,仿佛读懂了主人的心思,缓缓走向密林深处。阳光渐渐被织成密网,又破网成丝,一缕一缕交错着穿透,收敛起咄咄逼人的炙烈,以灿烂又不失温柔的方式栖息肩头。
天色在等待中变暗,起风后开始落雨,细密柔润的雨丝一点点渗过她的衣裳,江鶦毫不在意,只细细沉溺于那种熟悉的感觉,半干的宫裙,还有,连发髻,发饰,都和去年此时一模一样,这些并非有意为之,所以只能解释为天意。也许上苍有意倒流这段时光,一样的雨,一样的纠结,江鶦摸摸脸颊,她并不想哭,却已经满脸湿痕,也许这是上苍替她流的眼泪,一次为了相遇,一次为了别离。江鶦在恍惚中抽出白玉箫,第一个箫音冲破了这层朦胧暧昧的纱雾,突兀地射入昏暗迷茫的水汽,与细碎而绵长的雨声融合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安静。
然而始终没有回应。
挽歌一曲接着一曲湮没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江鶦慢慢绝望起来,“我知道你来了,你快些出现好不好……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