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只说叫我带你回去,我们连夜启程,清晨就能到清晏,若是没有大碍我再送你回去,尽量不要惊动皇帝,旁人问起,只要说去了佛瞻寺就行。”
国丧期间皇后擅自离宫是为大罪,江鶦在匆促和焦虑中不假思索,只当江琮秘密的安排是一种周全,浑然不觉正走入一场惊天阴谋。两个人没有带任何随从,一前一后穿过几从垂花门,院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轻装简骑不显声张,江琮在沉沉的夜色和车轮碾动声中将目光投向窗外,这是一条奔波了数次、无比熟悉的路,却因为时局和人心而开始陌生起来。不知道要去的是哪里,醒来身在何地,朝夕更替之间,有人已经死了,有人还岌岌可危地活着……生离死别之间,双眼只是冷漠以对,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能够牵动心肠。
何时他们变成了这样的人,何时开始?
“你先睡一下吧,到了我会叫醒你。”
江鶦摇摇头,“我睡不着。”
“你醒着这条路也不会变短。”江琮沉默一下,左手在颠簸中滑下膝盖,跌在江鶦右手上。
突如其来的冰凉让江鶦手指蜷缩,却被不动声色地握住。江鶦挣动一下,慢慢舒展。说来也怪,原本紧绷的情绪渐渐松弛,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她靠在江琮肩上沉沉睡去,这一睡竟是意外的沉,无论怎样都没有醒过来。
“等你再睁开眼,一定会恨我入骨。”江琮平静地伸出手把她放在腿上,轻轻拔下髻间的子母明月钗,一头青丝在膝头倾泻而下。
江琮撩起一绺,和腰间玉佩的流苏穗子打了个结,柔滑的发丝立刻从孔眼中偷偷溜掉,江琮看着什么都抓不住的指间,心里居然变得轻飘飘的,如果今生已经不能成为她心中最爱的那一个,他宁愿她用最深沉的恨意来记住自己。
江鶦幽幽转醒,江琮坐在榻边,轻轻握着她的手。
“这里是哪里?”江鶦大吃一惊,猛地坐起来。
江琮按住她的肩膀,脸上一片平静,“你在五侯府。母亲没事,是我骗了你。”
“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江鶦反应过来,怒不可遏用力地打开他的手,却被再次捏住双腕。
“冷静点,我们没人想伤害你。父亲要逼出那几个先皇授命的大臣,只能向皇帝施压。”
“所以你们就扣押我,以此要挟熙瑞?你们简直已经无耻至极!”江鶦愤怒地瞪着江琮,然而只是一刹那,愤怒退去后却是无边无尽的悲凉,“你甚至可以拿母亲的生死来儿戏,你知道我有多想念母亲,有多担心她,你居然用这个来骗我?”
江琮语塞,在此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是非正邪,不过是在权力相争中用来混淆视听的说辞。
江琮怔怔松了手,“我们不会把他怎样,父亲要的只是阮皇后一脉残党的命。这些人处心积虑想要除去我们,他们必须死。”
江鶦发出一声冷笑,慢慢摇头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滑下脸颊落入衾被。
“阮皇后是熙瑞的生母,我相信她的人绝对是站在熙瑞这边。倒是你们,别告诉我你们杀人灭口是为了天下太平——父亲在这个国家早已权可倾天,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当初你们为了一己私欲,毫不犹豫就牺牲了我的终身幸福,到我终于强迫自己学会面对这样的命运,你们又要对付我的丈夫,是不是要我为江家流尽最后一滴血才肯放过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