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一样地跑出去,本以为曲熙朝一定在门口等他,但是他不在。她一路打听着,寻找着,一直追踪到医院门口,终于,在路灯之下看到曲熙朝独自伫立在路边,挺直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寥落,像是正在想什么。
“熙朝!”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向他跑过去——
曲熙朝并不想离开,他只是被刚才一瞬间的愤怒冲昏了头,需要稍微冷静一下才知道如何回去面对那个老人,面对木清歌。听到木清歌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她正在向自己招手,他的脚步刚刚抬起,骤然惊住——
一辆刚刚从外返回的救护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骤然拐进医院大门,与奔跑而出的木清歌瞬息相撞……
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倒流进了大脑,双手双脚不受控制地拼命颤抖,究竟是怎么跑到木清歌面前的他已不记得,他只记得自己抱着她冲回医院,冲向每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拼命地对那些人喊:“快救她!快救她!”
有人在安慰他,有人在帮助他,但是他只是呆呆地不停地念着同一句话:“求你们,就她!一定要救她!”
“病人腿部受伤,需要大量输血!”他依稀听到医生在对护士吩咐。
“你知道她的血型吗?”医生好像在耳边问他。
“血型?”他茫然地回应,“是的,我是A型,她是O型,她是狮子座,我是双鱼座,以前我们看过星相书,说这种星座搭配最好,但她总是不肯信,说那些都是骗人的。”
他喃喃自语,医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别担心,她的伤势不算很严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木清歌被推进手术室,曲熙朝还像是在梦中行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手术室门口的灯,一步也不离开。
“先生,别担心,你的女朋友不会有大事的。”护士小姐忙进忙出之余也好心地安慰他。
他的眉宇间笼罩着浓重的悲苦,不知道是在对护士小姐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不能在一起,真的不能在一起吗?这是上天的预告,如果我们在一起会遭天谴。”
护士小姐困惑地看着他,不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手头有太多的东西要忙实在顾不上他了。
曲熙朝站在门口,一分一秒慢慢地煎熬。当年,木清歌在抢救室门口等候中了刀伤的他,是不是也是他现在这样的心情?生不如死地苦等,每一秒都是说不出的煎熬。
苦,从心底蔓延开来,扎透了身体,灵魂也已堕落到一个看不见的深渊。
那应是漫长的几个世纪,即使只有两个小时却足以让他的心死掉一次。当护士小姐推着木清歌出来,微笑着对他说“放心吧,你的女朋友会慢慢好起来的”时,他的眼前才依稀看到一丝光芒。
眉心轻抖,他的手僵硬地扶着手术车冰冷的车架,缓缓念出:“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姐姐,我是她弟弟。”
看不到护士诧异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只有她。
她的脸色比被单还要苍白,而似乎就在片刻之前她还是依靠着他的肩膀,睡得像个孩子。
不敢再向所有人承认他们相爱的事实了,即使不信天,不信命,但是现在的他却从心底生起恐惧。
脆弱的他们禁不起再多一次的打击,哪怕是轻轻一推都可以将他们毁灭。
很久之后曲熙朝才想起来要通知木清歌的家人。他用木清歌的手机直接给她母亲薛筱婷打了一个电话,简单地说:“清歌出了点事情,希望您能来一趟。”
凌晨时分,他的电话又响,这次打电话进来的是他的母亲文丽华。
“熙朝,你去哪里了?一个晚上都不回家,你……”
“我在医院。”他简单回答。
“医院?”文丽华一怔,随即不悦地说,“你是不是去看木梓扬了?”
“清歌出了车祸,还在昏迷。”他只解释这一句,然后关闭了手机。
薛筱婷是最先赶到的,疲倦多日的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神志还有些恍惚地跑到医院,看到曲熙朝时依然不了解状况。
“清歌怎么了?”
“她在医院的门口出了车祸,医院说不是很严重,在她的腿部动了个小手术。”曲熙朝一夜没睡,脸色已经苍白得吓人。
薛筱婷惊慌失措地撇下他,冲到木清歌的床前。
曲熙朝软软地靠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哭倒的薛筱婷,“伯母,要不要通知清歌的父亲?”
他的提醒让薛筱婷一惊,“不,不,现在先不告诉他,他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木先生……真的会关心清歌吗?”他淡淡地问,“为什么我在他的脸上从来都看不到一丝一毫对清歌的亲情?为什么同样为人父,他可以做到这么冷漠?”
薛筱婷咬咬唇,“梓扬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他不会像别的父亲一样抱着孩子亲热,他只是给与孩子成长的空间,让孩子学会独立。”
“当初他的父亲也是这样教他的吗?”曲熙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将那么小年纪的他丢在一个地方,不闻不问,所能做到的,只是偶尔的家庭聚会以及平时足够的零用钱。难道生一个孩子不是因为爱情,不是因为家庭,只是为了生而生,没有其他的义务和权利可以赠与孩子吗?”
薛筱婷沉默下来,“你、你不应该这么说,我们对清歌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残忍。”
“对,我所能看到的也许很有限,但是我所看到的也许已经足够多了。我看到了她的孤独,她的寂寞,她的努力奋斗,她的不快乐,你们又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