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仲锷跟李凡握手,亲切地寒暄,怎么看都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之间的那种交谈,从容得体,一点异样都瞧不出来。
他说:何必抱歉呢?李总帮内子这个忙,也就是帮我的忙。李总古道热肠,我感激不尽。
他愉快的神情让之璐以为自己过关,可回家后才知道没那么容易。叶仲锷脸色凝重,直接问她,你怎么会认识李凡?
之璐心里有数,抢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前几天大桥落成剪彩的时候,我不是去采访了吗?就是那时认识他的。活动结束的时候,许大姐打电话给我找我帮忙,刚刚他在一旁,他主动说可以帮我,其实就算没有李凡开口,我自己也能给许大姐找份工作,对他来说,更是一句话的事情。我拒绝不妥,就答应了。
叶仲锷的不满因为这话稍有疏解,表情依旧严肃:给许大姐找份轻松的工作是小事,但不论如何,你认识李凡,应该告诉我一声。李凡这个人,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之璐很不满意他的说法,立刻反驳回去,李凡人很好啊,很热心。你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干涉我交友了?我可告诉你啊,这可不是出嫁从夫的时代。
叶仲锷不说话,盯着她看,眼睛里有暗暗的光;最后他一把拦腰抱起她离开地面,把她的耳垂含在嘴里,轻轻地一舔,声音带着某个时候特有的沙哑感性,徐徐说,老婆大人,我会吃醋的。
她忍着笑吻回去。
那个时候,他们算不算相爱?结婚之前,他们谈了两年多恋爱,其中也有过分分合合,即使那次分手,也不是因为不相爱。只是太多的事情都经不起时间的磨损,最后只留下残破的记忆。
正想着,杨里下自习回来了。
之璐倒了水递给她,同时问:“还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煮了点汤圆。”
杨里摇头,“在学校吃过晚饭了。”
之璐想一想,把鲁建中的那番话一一转述给杨里听。
杨里听完震惊极了,小脸一阵青一阵白,仿佛又要哭出来,“之璐姐,没有啊。妈妈没跟我说过什么啊,都是些普通的事情,如果她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那神情看得之璐心疼,她抱住杨里,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没事了。我就是随便问问,平时有空,你再好好想想看,什么细节都可以,想起什么就告诉我。”
杨里“嗯”了一声。她精神不好,有点恍惚,但还是去了二楼的书房看书学习。之璐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劝慰的话,毫无用处。哪怕言辞再为华美妥帖,那都是别人的感受,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之璐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杨里也已经想到了,就是像现在这样,让自己忙起来,很忙,就可以不用再想其他,不用面对,也不用追问。
是啊,人生的困境和伤痛已经让人无处藏身了,生活从来都经不起什么拷问。遇到了不愿面对的事情,只盼望后退几步,然后扭过头去,把发生过的统统遗忘。
曾经,她不是这么畏首畏尾的人,她胆子比一般女孩子大很多,有时凌晨报道完新闻,独自一人骑车回家,也不觉得怎么害怕。失败的婚姻某种程度上说,杀伤力比死亡更大。
睡觉前之璐坐在床上开始看稿子。前几份毫无特色,最后那个中篇小说倒相当有趣。作者叫吴姜,发表过数篇文章,在正统文学界还算是新人,善用另类的写作方法,带着卡夫卡的特色。初看总是以为是侦探小说,细看之下才发觉不是,作者要写的,是一种诡秘的、失狂的、暧昧的、绝望的、无所遁形的生活。
小说到了最后,之璐浑身一惊。女主角被人杀害,四肢被人肢解,散落在房间各处,凶手被抓获。她盯着杂志上的字,很久之后那些字才有了意义——女主角的死亡方式,和许惠淑完全一样。这样巧合,已经接近小概率事件了。
第二天一上班,之璐按照稿子上的电话,给吴姜打了个电话,听声音是个不算年轻的女子,说话声音不高,但很有礼貌。因为等不及,介绍完自己之后,之璐立刻就问:“请问您的《蓝白色的日光》这篇文章有多少人看过呢?都是什么人?”
吴姜很清楚地回答:“这可真不清楚了。这是我一篇旧文改出来的。好多朋友都看过,而且我曾经把这篇文章放在我的博客里,我猜,很多网站都有转载。”
之璐让自己平静下来,再问:“你的旧文里,女主角是怎么死的?”
“结局一个字都没动,”她说,“五六年前的文章了,那时候限于能力,没有写得很好,却又舍不得这个题材,现在重新改了改,虚构的成分多了,但是可能更真实一点。”
因为鲁建中负责这个案子,随后之璐一个电话打过去汇报情况,可很多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她那么心急,趁着中午的时间去了公安局,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把吴姜前后两版的稿子递过去。
鲁建中看后,沉思了一会,说:“有可能凶手是吴姜的书迷,从这个小说得到一些灵感;但也不排除巧合的可能性。不论怎么说,值得注意。”
“真是千头万绪,不论怎么说,鲁警官,这个案子拜托你了。”
她一蹙眉,眉心就会出现两条细细的纹路,鲁建中手心一动,就要抚上去,可到底克制了自己,只是温和地让她带着杨里,把她母亲遗体领回去。他尽力把这件事情说得轻松,可好几年的刑警不是白当的,他深知,那一幕发生的时候绝对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