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我不是小孩子,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同样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你在感情上的确有些迟钝,可你对我的感情肯定有所察觉。但你还是那么狠心。回家不告诉我,换手机号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不告诉我。你以为我是什么?后来我想,不着急,等我考上大学再说。最后这三个月,我没在两点之前睡过觉,只是为了考上你的学校,跟你离得近点,那样你就不会躲开我了。
“可是,你还是只想着杜越远,他除了比我先认识你,有哪一点比我强?他只喜欢那个得病快死的林诩,把你看成什么?昨天,你就连生病了都不肯找我,反而去找他。我也不想对你用强,可是你就是醒悟不过来。文简,我那么爱你,我用了所有的力气来爱你,我要你也一心一意地爱我。你只能爱我。”
他诡异地停下来,俯身吻了吻我,然后嘴唇挪到我耳边,轻轻说:“我知道你听到了。我只说一次,我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第三次。你可以选择不说话,但不要跟我做粗劣的解释或者说谎,你天生不是说谎的材料。你想什么,我全都知道。”
然后我感觉到床稍微一动,应该是他站了起来。良久的沉默之后,我听到手机翻开的声音,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每次都把手机设成了振动。他接完电话终于又说了一句:“我有事先出去,一个小时后回来,你好好休息,任何地方都不许去。”
卧室的门打开合上,然后房间的大门又给打开关上了。
我这才敢坐起来,手心冷汗淋漓,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能动弹,只能靠着床瑟瑟发抖,刚刚听到的话堆积在脑子里没法消化。然后手机忽然响起来。
柳珊在那头急促地说:“小文,你快来医院。小诩快不行了。”
我骇然,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下了楼就打车直奔医院。
去的时候电梯正在六层,我等不及了,沿着楼梯奔到四层,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看到林诩的父亲和柳珊还有她家的许多亲戚朋友都站在末尾的那间手术室前走来走去,焦灼之情溢于言表;杜越远是唯一坐着的,在医院的长椅上,身子前倾,手肘支在腿上,手却紧紧握在一处,支撑着额头。不知道是双手支撑着头才不至于低下去,还是害怕让人看到他眼睛里的泪水。
见到我来,他们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我本来心急如焚,此刻却忽然冷静下来,坐在杜越远身边的位子上,一动不动。
天渐渐黑了。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忽然怕他奇怪地叫起来,把它设置为静音。
医生走出来,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先对我们露出个安抚人心的笑容,才说:“没事,手术成功,抢救过来了。”
我跌坐回椅子上。侧头看杜越远,他脸色依然惨白,眼睛里亮晶晶的。我忽然后悔,的确不应该告诉他林诩生病了。如果不说,他现在可能都上了飞机……我知道,为了林诩,他已经放弃了去美国留学的机会,转而在国内读研。
即使这次手术成功,下次却未必了,大家都知道不过是在跟死神拖延时间而已,没有人说这句话,但是这句话都写在脸上了。
林诩那天晚上醒过来一次,目光恢复清明后,立刻露出个笑容,说了句“给你们添麻烦了”。都这个时候了她还笑,看得我们更辛酸。她对我微微点头,我会意,小心翼翼地贴过去,听到她断断续续地说:“小心……”
我跟杜越远离开医院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了。林诩的父亲无论如何不肯让我们在医院里熬夜,说要找车送我们回去。我跟杜越远不忍心让这样伤心的父亲再麻烦,于是同时拒绝了他的好意。
长街上空无一人,我们沿着公路慢慢地走,完全不想打车,就恨不得走回去。起初我们都沉默着,想着各自的事情,后来我说:“林诩是怎么发病的?”
杜越远缓慢开口:“下午的时候,我们在聊天,说着你昨天晚上忽发胃病这件事情。忽然,阿诩的心率忽然急速下降……”
原来是这样吗?我站住,在路边的公交车车站停下,一下子坐在站牌下的椅子上。
杜越远在我旁边的位子坐下,正是夜深人静,四周再无旁人,唯有数栋高速笔直的楼房,都是几处酒店,依然灯火通明。
“我真后悔告诉你这件事。”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弄得大家都不好过。”
杜越远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文简,谢谢你告诉我,你没错。这段时间能陪着她,此生我也没有遗憾了。如果我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去了美国,那么,我真的会后悔一辈子。”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我平生第一次我觉得杜越远像我的哥哥。
我擦着眼泪,笑,“那就好。”
他说:“哭什么?别哭,我才是真的对不住你。”
我微笑,“杜越远,你别放在心上。我是真的不介意了。”
说着我摸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屏幕疯狂地闪烁着,是顾卓。沉默片刻,我终于摁下接听键,不出意外地听到他的声音,那么的平静和沉稳。他说:“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想了想,我说:“我在中心医院附近的车站。”
他隔了很久才问:“你一个人?”
我本来打算说我跟杜越远在一起,可是想到他下午说的“我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第三次”,怕他误会,当即改了口,说:“是啊,我一个人。正在等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