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无趣。
我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肥肉男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半晌,大喝一声,"跟她啰嗦什么?大伙儿组队上啊!仙族的干掉一个是一个。"
话音还未落,我已被五个壮硕的大汉团团包围起来。
学了功夫又怎么样呢?就是为了这些无谓的争执?这些逞凶斗狠?这些欺善怕恶?可是,你厉害还会有比你更厉害的人吧?
就像那个黑衣少年,配上再锋利的长剑,依然还是活在恐惧之中。
我坦然站在人群中央,不做任何抵抗,秋日的阳光是那样耀眼,我眯起眼睛,那一刹,眼前闪过等待英挺俊秀的脸,昭昭晴日,他的笑容明朗清浅。
我心口一痛,等待,这就是你说的尘世么?浮云沧桑,瞬息变幻,是的,我们无法掌握自己的明天,甚至,无法掌握下一个瞬间。
这样的复杂无常,这样的冷漠无情,为何,你的笑容依然还能那样和煦温暖?
那一刻,我多么怀念他微笑的眼。
只可惜,他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我闭上眼睛,耳边传来"铿铿"的金铁交鸣之声,身体却并未感觉到任何痛楚。
在我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何事之前,身子猛地一颠,被人远远拉了开去。
"恋雪!"多么激动而又熟悉的声音。
我霍然睁眸,羽落?竟然是羽?!
我愣了一下,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然后,抬起手背狠狠咬了一口。
痛--
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
我扑过去抱住她,又笑又跳。浑不管此刻,身后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
"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坏羽死羽,你这个坏东西。"
羽安静地任我抱着,身子因激动而有些微微的颤抖,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是温婉和静的。她远比我沉得住气。
"你的手又流血了。"许久,当那些乒乒砰砰的声响渐渐消散于无形之后,有个声音在温和地说。
我身子一震,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他。
狂喜叠着狂喜,便忽然感觉不到喜悦了,只是心一直跳,跳个不停。
大概是羽觉得这样长久地被我一动不动地抱着,姿势太过怪异,于是,微笑着执起我的手,扳过我的身子,使我正正面对着他。
"他叫等待,是个大夫,他可以治你的手伤。"羽抿唇而笑。
又是手伤!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排清晰的牙印,忽然有些沮丧,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受伤的总是我?
(七)
原来,羽去的那个地方叫做普陀山,是观音菩萨门下的弟子。难怪我在龙宫附近一直找不到她。听她说,仙族还可以去天宫拜托塔天王为师。不过,我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些。
月明星稀的夜晚,我终于又可以和羽一起抵足谈心。
青白色的月光透窗而入,如烟似雾。一晃眼八年光阴似水东流,一去不返。我们都不复是当年东海湾那个不通世事不解风情单纯透明的自己了。
于我,是八年海底寂然幽禁的时光。
于她,则是惊心动魄相随天涯的一段寻爱之旅。
我早已忘了,那年那月,我们在东海岩洞迷路时遇到的那个来自长安城的少年,为了安抚惊慌恐惧的我们,他一边击退不断向我们扑涌过来的毒虫巨蛙,一边向我们描绘了一幅飞雪漫天、落羽冰绡的世界。
我早已忘了那个人,然而羽却一直记得。
不止是记得,她还找到他,且与之相爱。
"他就是冷傲?"我讶然惊呼。
当年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一片黑色的剪影,没想到,八年时光,他已是名动天下的剑客。而我,依然停留在过去的梦境里,不肯醒来。
羽早已不是当年的羽,就算让我们再回到东海湾,那又怎样呢?
当她决定离开的那一刻,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
失望是难免的,奇怪的是却并不觉得悲伤,甚至隐隐还掺杂着一些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大概是,我也远非当年东海湾的模样了吧?
好在,我们大家都已改变。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天地开阔了起来,不再执著于东海湾那一隅微小平静的幸福,天宽地大,哪里找不到一个相守相伴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