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飘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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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假如生活抛弃了你(十)

后来父亲和大爷一起回的农村,古人言: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遂衣锦还乡,然而父亲正好相反,离开村子时是一屁股的债,这次回来时更是债台高筑,而且还要腆着脸和以前相熟的亲戚朋友再借钱,父亲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生活所迫,就算丢尽颜面他也要这么做。

东北人一向是古道热肠,尤其农村人更是淳朴的很,听说谁家有难处大家都会伸把手帮衬一下,可我家离开村子已经四年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已经不是村子里的人了,父亲挨个拜访亲朋好友,说了家里遭遇的难处,亲戚朋友听了也都为我家的遭遇感到同情,可除了同情叹惋,他们能做的也是微乎其微,父亲转了大半个村子才借了两百块,杯水车薪,但总强过没有。

回到家里的父亲决定把马卖了,这马车以后是赶不了,首先这马有问题,一看见飘动的塑料袋就会受刺激,其次马车还在交警队大院扣着呢,要交的赎金可比马车本身贵多了,父亲通过圈里的车老板们打听谁家要买马,可正因为是圈里人,所以几乎都知道我家出了事,了解到我家的马有问题,所以就没人敢买我家的马。

死者家属隔一天就来我家一趟,一是来要钱,二是怕我家跑了,父母把这几天凑到的一千三百多块钱都给了死者家属,可还是相距甚远,但已经是倾其所有了,无论怎么榨取也挤不出半滴油水,我和哥哥两人的幼儿园学费也拖欠了半个月了,父母每次去接我们放学都会被老师叫住,数落半天,父母每次都是默默承受,好话说尽,希望老师能在宽限一段时间。

生活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举步维艰,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简直是暗无天日,噬人心肺,看不到希望。这时候人的意志是消沉的,犹如沉溺在水中,不论如何挣扎都找不到一个支点,这种无力感好像一个无形的气场,围绕在我们一家人的头顶上,让我们过得每一天都倍感艰难。

这段时间家里的一切开销都要靠母亲卖菜赚的钱来维系,父亲每天奔走张罗,处理这件事情所带来的种种后果,母亲就默默的撑起这个家,成为家里的脊梁,成为了家里的希望。

后来有人来买我家的马了,这个人是附近农村的,是通过一个朋友知道到了我家的事,也了解了我家马有问,他开诚布公的说:“这匹马我只能给一千五,这是知道你家有困难,不然我一定还要往下压”这匹马是父亲两千块钱赊来的,现在虽然亏了很多,但父亲还是决定卖了,并一在嘱咐那个买家这匹马见到塑料袋就会失控,那人说知道,不然也不会把价钱压到一千五了。

马被牵走那天父亲有种怅然若失之感,这意味着他的赶车生涯结束了,也意味着他要重新找一条生存下去的路,这个时候的他是迷茫的,因为前方的路更加的扑朔迷离了,生活多艰,世事多艰,怎样才能撑起这个家,赢得一个美好的明天,父亲不知道,母亲不知道,我们兄弟更不知道,我们能做的只有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去摸索。

这一天晚上死者的大儿子来到了我家,这人三十左右,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看起来非常沉稳大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非常儒雅,一点没有死者二儿子那种嚣张跋扈的劲头,话说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弄死父亲的死者二儿子已经好多天没出现。

这人进到屋子里很有礼貌的和父亲打了声招呼“你好”然后便对我家屋子四处打量起来,眉头也是一直紧皱,想来是不曾想到我家穷困潦倒成这样。

父亲和母亲正在择那些卖不出,都蔫吧的不成样子的剩菜,见到来人父亲心里也是一紧,他认出了这位是死者的大儿子,他是从事出到现在第一次来我们家,父亲站起身搓了搓手,然后有些局促的说:“来了”

那人站定身子,看了看父亲,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择菜的母亲,在看向母亲手里破破烂烂好像历经了几世沧桑的菜叶,他轻声的问了一句:“还没吃饭呢?”

父亲有些木讷:“没呢”

“生活还好吧,你们现在有经济来源吗?”

父亲不知道他问这话有着什么考量,但他还是强挤出一丝苦笑“我现在没有活干,全靠我媳妇摆了个菜摊,对付生活”

那人沉默一会没有说话,继续打量这昏暗破旧的屋子,目光扫过我们兄弟时停了一下,从头顶到脚下,仔细的打量着,我和哥哥各自拽着自己破烂的衣角,怯生生的看了回去,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只觉得他的衣服真好看,不像我家人都穿的破旧不堪。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这房子是你们的吗?”

“不是,租的房子,我老家是农村的”

“哦”那人好像并不意外,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这时父亲走到墙角的烂木箱子前,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打钱,递给那人,“这是卖马的钱,我只能凑这么多了,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那人接过钱,在手里碾动一下,又是默不作声,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父母则是眼神有些落寞,垂丧的神情倍显无力,而后那人说了一句令我们全家人都不可思议的话。

“就这样吧,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吧”

父母明显是有些错愕,他们有些不敢相信那人说的话,或者是那人说的话太过让他们震惊了。

只见那个人又开口说道:“出了这事肯定是谁也不想的,不论我家还是你们家都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以你家的状况走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我要是再逼你们也说不过去,毕竟死去的人已经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总不能为了死去的人一直为难活着的人,所以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们不用再还钱了。”

父亲听闻这话,身躯一颤,好像受了电击一样,肩头的千斤重负顷刻间消失无踪,他挺了挺身板,想要说出什么感谢的话,可是话到嘴边竟成了无言,母亲也不敢相信的站起了身子,她感觉一直凝聚在胸口,压得她喘不上气来的大石落了下去,一时间,长久弥漫在我家屋顶的阴云也四散开来,生活好像又重见了光亮,就连屋内阴冷凝固的沉郁空气都变得活络起来,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让人喜极而泣。

父亲和母亲很是感激的说了一声“谢谢!”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汇,来表达心中的这份感激。

那人嘴角微微一笑:“我还要为我弟弟打人的事和你们道个歉,他太年轻了,做事没有分寸,可能是我父亲的死让他太过伤心了,你们不要怪他,我已经说过他了,以后他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了”

父母连连摇头说:“没事的,没事,可以理解”其实在父亲的心里想的是,‘他就算现在再来打我一顿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