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喂!姐!”
“你在哪?”
“我在朋友家。”
“我不是告诉你别乱跑吗?”
“我断了胳膊又不是断了腿。”
“你在谁家,我去接你。”
“哎呦干嘛啊姐,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还不耐烦了,今晚不回来,别叫我姐。”
“有那么严重吗?”
“你自己看着办。”苏敏婧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自言自语的说,“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好啦!我这就回家。喂!喂!”
苏拉皱着眉把手机放进到桌子上。
“谁啊?”郭盛坐在苏拉的床边,翘着二郎腿。
“我姐!”苏拉不耐烦地说,边说边掀起被子,准备下床。刚一动,腹部的伤口就传来疼痛感,她张着嘴深吸一口气。
“苏敏婧?”郭盛对苏拉的伤不闻不问。
“有你没调查过的人吗?”苏拉放缓动作,慢慢地下了床,“能帮我弄一套衣服吗?”
“我们学校校花,我还用调查?”
“不要吧!”苏拉眼睛一翻,露出眼白。
“人倒是漂亮,就是太凶。”
“哎,你可小心说话,她妹可在这呢。”
“亲姐俩。”郭盛站起来冲苏拉伸出大拇指。
“能帮我弄件衣服吗?我总不能这么回家吧。”苏拉张开手,抻着宽大的病号服。
“有有,手机都有,衣服能没有吗?”郭盛插着兜,往外走。
“大叔!”苏拉突然叫道。
“嗯?”郭盛回头,看到苏拉正一脸灿烂地冲着他笑。
“你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看什么?”
“你说呢?”苏拉眯着眼歪着头,笑容越发可爱。
“我应该看看吗?”
“最好别让我知道哦?”苏拉右手冲郭盛比了个手枪的动作。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比你姐更凶。”郭盛摇摇头走出门口。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套黑色的皮衣,和苏拉今天来时穿得一模一样。
“周道。”苏拉拿着衣服走到屏风后边。
夜幕已经降临,窗外的城市霓虹和车灯混成一条条流动的光线。窗户的影子上隐约映着苏拉的身影,郭盛却全无欣赏的心情。
“那个混蛋哪去了?”苏拉把病号服丢到屏风上。
郭盛没有听见,眼睛已经失去焦点,所有的灯光在视网膜上变成五彩的光斑。
“怎么不说话?”苏拉低头从屏风后边走出来,打量着这身新衣服。
“嗯?”
“我问你那个混蛋哪去了?”
“哪个混蛋?”
“死木头。”
“死木头?”
“呼!”苏拉无奈地吐口气,“燕青!燕青!燕青!死木头燕青!”
“燕青啊,休假了。”
“休假?”
“嗯!”郭盛欢快地点点头,“内部员工福利。怎么样,有兴趣加入吗?”
“把他开除了我就加入。”苏拉没好气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他怎么你了?”
“他!.....”苏拉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就是讨厌。有些人,你看着就讨厌。你没遇到这种人吗?”
“这么简单?”郭盛挑着眉,看起来话里有话。
“不然呢?”
“问你自己咯。”
“莫名其妙。”苏拉感觉耳根热热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自顾自地往外走。
“你忘了样东西。”郭盛把一个假的石膏筒丢过去。
苏拉转身接住石膏筒,套在左胳膊上,“这次的医药费不会我来付吧。”
“有人帮你付了。”
“需要报答吗?”
“不需要。”
“那就好。”苏拉转身往外走,忽然又回过头,“你们这儿对外开放吗?”
“当然不会!”
“可惜!”
“可惜什么?”
“这么好的医疗水平,能造福多少人啊。”苏拉晃着复原的胳膊。
“很贵的。”郭盛指着苏拉的腹部。
“能有多贵。”
“一辈子也还不清的贵!”郭盛故弄玄虚地说。
“切!”苏拉一摆手,“走了,谢啦!”
“不用谢我!”
“哦,对了。”苏拉刚打开门又转过头。
“出门左转再右转,第二间房。”郭盛心领神会地说。
苏拉憋着嘴,点点头,离开了。
打开房门,苏拉从柜门里走出来,看到熟悉的房间,转椅上没有熟悉的身影,整齐的桌子上放着早上来时的签到表,上边唯一有字的一格里规规矩矩写着苏拉的名字。
苏拉一把撕下那一页来,握成团丢进垃圾桶,“死木头,算你躲得快。老娘早晚挖了你的眼睛。”
咣当一声,咨询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出租车载着苏拉离开时,她抬眼看了看这座三层高的老楼,想起刚才在那个房间里俯瞰半城的夜景,嘟囔一句,“神神秘秘。”
“你说去哪?”司机问。
“四季树小区。”
“好嘞,您坐稳了。”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苏拉轻轻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摸进来,尽管这样的动作不断地刺激着腹部的缝口,但比起被姐姐骂要好得多。
房间没有开灯,一片昏暗,电视机正播放着广告,惨白的光亮随着不同的画面跳跃着。苏敏婧斜倚在沙发上,闭着眼看起来是睡着了。
卧室门已经近在咫尺,苏拉抿着嘴,轻轻地转动把手,拆炸弹一样的聚精会神,争取不弄出一点动静。
门终于艰难地打开了,苏拉长呼一口气,往里边挪。
“站住!”苏敏婧忽然醒了,笔直地坐在沙发上。
电视机的光亮把她的头笼罩在一层光晕中,在昏暗的房间里神一样的肃穆。
苏拉一缩脖子,当做没听见,继续往屋里挪。
“我让你站住!”苏敏婧一个靠枕丢过来,正好砸在苏拉头上。
“姐!”苏拉放弃了,怏怏地走出来。
“你看看几点了?”
苏拉瞄了眼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在1和2之间,秒针带着分针准确前行。
“哎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苏拉从背后搂住苏敏婧的脖子。
“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没有...”苏拉摇着苏敏婧撒起娇来。
“吃饭了没?”
“吃了。”
“滚回去睡觉,明天再教训你。”
“是!”苏拉立马转身,如临大赦。
“死丫头!”苏敏婧看着迅速关上的次卧房门嘟囔着,“竟给我添乱。”
最近的事实在太多,基本上都超脱控制。没多长时间,雷萧就进了两次医院,这次情况更严重。
按理说,得到雷萧的表白,应该高兴的,可这心情总是欢畅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电视上又播放了一次关于龙山墓园的这起事件,各大电视台专家激烈讨论莫衷一致,网上更是吵得沸沸扬扬,恐怖袭击、外星人入侵、真实版超人等等猜测层出不穷,这也许是2050年,滨城市最大的事件了。
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只是当做一件大事来看,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这起事件的背后的危机性。
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力量可以约束这些人,而军队至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国情局到底怎么想的?是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吗?真的任由他们胡来?”苏敏婧的脑子里一直转着,又是个难眠之夜。
郭盛同样没什么睡的心情。
超大的玻璃幕墙外边是幽蓝的水,鱼儿在里边静静地游着。
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他往里边按进最后一支烟头,下了床。
门外是一片惨白的走廊,两侧的门枯燥地重复着,往尽头延伸。
“这到底是谁的设计?”郭盛烦躁地想。
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前,打开门时,里边冒出白烟,一股凉气铺面而来。
燕青孤零零地躺在玻璃幕罩内,身体瘦得只有皮包着骨头。皮肤松软而干瘪,上边的纹路像刀割过的老树皮一样难看。
一张脸已经塌陷,眼睛从眼眶里鼓出来,整个一具干尸。
下午刚被带来的时候头发还见些黑色,如今稀疏而花白。
玻璃罩内不断地喷薄着寒气。
“能听见我说话吗?”郭盛坐在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隔着玻璃窗看着燕青。
他眼皮动了动,不知道是听到郭盛的话给的反应,还是什么无意识生理现象。
“这么做值么?”
燕青缓慢地睁开眼,眼珠转到郭盛这边。
郭盛站起来,让他的眼睛能够找到焦点。
“她的伤再重一点,你的命就没了。”郭盛用手搓着额头。
燕青的眼球左右摆动了下。
“还没事?我眼睛又不瞎。”
燕青闭上眼不做什么反应。
“你欠她的看来不少。但我感觉,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燕青忽然睁开眼,眼珠不停左右摆动。
“好啊!我不说就是了。”
听了这话,燕青才重新闭上眼。
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肉体的存在了,现在除了这思想,整个人轻飘飘的。
“到底搞什么鬼。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自从她出现,整天就魂不守舍的,为了你还专门开了个咨询室。”
“梦菲斯!梦菲斯!该死的梦菲斯!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我不会也在里边吧。”郭盛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
燕青心里笑了,但身体上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了。
“是啊!这条命,就是为她活着吧。”
回忆把他带到了6年前,在斯图亚城的斗兽场。数以千计的人站在高高的围墙上欢呼。
那个魔人破碎的尸体还躺在阿克多雄狮的身下,肚肠被翻出来洒了一地的血。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此厄运。他们都说,大陆的其他公国并不比魔人友善多少,但他不信。
当事实摆在面前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嘿!我是个垂灵人!”他和抓他的人们这样争辩。
“哦!我们当然知道。”人们爆发出来的戏谑的笑声他永远忘不了。
狮子扑过来了,他除了死死地抓住铁栅栏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了。
但后来的事实在超出了他能想象的一切范围。
就在他的身下,那个健壮的、不可一世的雄狮居然瘫软在地一命呜呼。
踩在它上边的人,穿着一身黑衣的短发女孩,一柄大刀抡下去,狮子一分为二,彻底死了。
他懵了,为这突如其来的新生,为这从天而降的救星。
她拉着他,飞了起来,那些刚才还疯狂呐喊的人,如今一个个仰面朝天目瞪口呆。
如果,这世界真的有天主的话,那么就是她了。直到现在他依然相信,她就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
尽管城墙百米多高,却敌不过她的纵身一跃。
城墙上的士兵连弓箭都没来得及拉,她已经站在城楼上了。
她潇洒地一甩手,把他从城墙上甩了出去。
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但他回头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无数飞箭从城墙上朝他射过来,那箭头就像未落地的雨,密集而轻盈,带着口哨般的呼啸声,弓弦还在颤抖。
一柄大刀挡在他的身前,飞箭如稻草般从空中落下。
忽然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地面中冒出来,穿过无用的箭竿朝他们抓来。
他再次被甩了出去,而大手毫不留情把她握在手里。
“不!”他情不自禁的大喊,如果时间可以从来,他愿意扑到那头狮子的嘴巴里。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那只大手并没有得逞。紧握的拳头瞬间崩碎,岩石在空中炸裂出来。
但他的欣喜只持续了一瞬间,一道白光从纷飞的石头间穿过,直接击中了她。
尘埃中,她随着碎石坠落,比他坠落的速度还要快。
又一道白光凭空出现,扫灭所有阻挡的碎石,连灰尘都被净化。
她在空中勉强一挡,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
远远地看,两个身穿斗篷的人站在城门口,然后又是一道白光,她所在区域的大地也开始陷落。
他就要摔死在地上了,但他的注意力全不在自己身上。
“加油!加油!加油!”
“加油!”他用尽所有的力气,这生命中最后的一声吼叫,至少要为她做点什么。
她如魔鹰一般,从翻飞的尘土中钻出来,这次连白光都没有追上。
脸上的面具已经破碎,稚嫩的面庞上露出一股英气,短发在风中抖动。
她直接把他抗在肩上,着陆的一刹那有些踉跄。
他看到,她的腿上插了一支箭,伤口正流出血来。
“你受伤了!”他大喊一声。
她不说话,脚下忽然腾起一团黑烟,然后飞奔起来。
速度很快,因为一抬头,两个法师已经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后来呢?”郭盛把苏拉抱在怀里。
“后来?......后来我把他丢在树林里,我只能帮他到那了。”苏拉的嘴唇剧烈的哆嗦着,话已经说得不是很清楚了。
大雨一直下着,把一切点火的希望都浇灭。
他们浑身都湿透了,雨水开始浸透皮肤,往曾经的伤口里钻。
郭盛把自己和苏拉的上衣都脱掉,裸着胸膛使劲抱着苏拉,衣服都裹在她的身上。
“大叔!......我还小呢。”
“快了!再过两年,就长大了,到时候我给你找户好人家嫁了。”
“我不嫁!”
“为什么?”
“我要把六公国所有的王子都娶了。让他们给我打猎做饭。”
“好!就这么办!”
“大叔!”
“嗯?”
“这儿......比雪原冷......好多。”苏拉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丫头,别睡!和大叔聊聊天。”郭盛拍拍苏拉的脸。
苏拉使劲睁开眼,眼皮沉重得和挂了鬼刀一样。
“大叔!我想我爸爸了......”
郭盛用力抱紧苏拉,咬住嘴唇,大雨从他的脸上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