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外教Nancy就要回国了，她教会了大家许多在教科书上面看不到的东西。事实上，这位老外上课从来不用课本，她喜欢让学生围坐成一圈，自己站在中间与大家轻松对话。
子诚的自信就是这位外教逐步培养起来的，他从她那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励和赞赏——尽管学校许多教师总在强调对他人善意的表扬和正面的激励具有很积极的效果，也有利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但他们平时似乎除了总在称赞自己以外，也从未把这种恩惠施与其他人。
当然，她也并不总是那么温和的，当她组织大家看英文电影或者举办英语角时，她会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如果约定的是十点钟，那么在十点零一分她也不可能让你进去了，理由是：“Toolate!”毫不通融、没有情面可讲，时间是最公正的裁判；当她和学生到学校小花园去散步时，花园只有一个入口，其余的地方都用矮矮的栏杆围住，大家经常图方便直接跨越了——或者说是“翻墙”，可是她从不允许自己的学生这样做，因为在她看来，有些规则是永远高于围墙的。
她也经常对学生讲一些在中国的有趣经历：在峨眉山上的时候，一只猴子突然从树上跳到她的肩上向她伸手要吃的；在北京，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撞到了她，他作为英语初学者，很淡定地说了句：
“Iamsorry。”
结果Nancy更淡定地说了句：
“没事儿。”
据说那“儿”音发的极其标准、字正腔圆，说完她飘然远去，只留下小朋友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在步行街上，她看中了一套仿古的青铜器，对方索价五千元，她惊呼：“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闲暇时间，她总是一个人背着包到处旅行。六十多岁的年龄，在许多人看来应该是在家喝喝茶、种种花，安度晚年了，可是她更愿意让名山大川去见证自己的生命力……
当然也有人不太理解她的一些举动：滴水成冰的季节她一个人去发放预防艾滋等疾病的传单——没有人发钱给她；孙女从国外赶来看她，原想给她一个惊喜，但她不肯放弃正在主持的英文演讲比赛，为此她那初次到中国的小孙女不得不自己打车来学校。
学生请假的事情，一般老师都会网开一面，因为这无关他们的利益，可是Nancy总是严格打假，严禁无病呻吟的病假或者没事找事的事假，到后来俨然成为一名集教师、医生、侦探等职业于一身、三位一体的传奇人物，据说她可以用望闻问切判断学生的“病情”，可以从学生的表情、神色来分析他们所陈述话语的真假……
大家原以为，来中国支教的老外一般是比较富足、年老后无事可做才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们后来了解到，Nancy来自一个很普通的家庭，自己的生活就有些拮据，儿女中有的还在靠失业保险度日。
她平时比较喜欢吃中国的炒菜，爱喝米酒，而支付给支教人员的津贴是很有限的，因此她常常自己联系一些家教来赚些“外快”……
在为Nancy举行的送别晚会上，没有领导讲话，没有煽情互动，远不如专业的送别队伍那样动作整齐划一、声音中气充沛，可是很多人都流泪了。大家为她合唱了一首老歌《祝你平安》，她的中文水平也许不能达到快速理解歌词的程度，但是大家从她脸上的神情和眼中的泪水看出：她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