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一孑工作起来就将一切抛在了脑后。省博物馆的设计方案几经修改,又被领导审核了几次后,才最终被上级交到了更上级,与来自全省各个建筑设计院的设计方案一起竞争。
与一孑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木奎觉得眼前这个有事业心,而且能力很强的男人挺难得。觉得自己给妹妹引荐了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很是有成就感。回到家后,木奎向父母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爸,妈,你们觉得一孑怎么样啊?”
张海看看田陇,笑着说:“怎么了?我们觉得不错啊。我们知道他是木狄的对象啊。”
“我知道你们知道……他还是我哥们儿呢,你们也知道吧。”木奎挠挠后脑勺。
“你要说什么啊?”张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进沙发。
田陇合住报纸,看着木奎。“你是不是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
“老爸,你果真很牛。要不你猜猜?”木奎露出很八卦的笑。
“行了,知道了,那得你妹妹同意,况且她还大三,还有一年才毕业呢。”张海吹了吹浮在茶杯里的茶叶,抿了一口。
“可是我觉得咱们先把这件事儿定下来吧。就是名义上的。免得乘龙快婿被别人挖走……或者木狄给咱们来个朝三暮四……妈,你别瞪我,我就是打个比方。”木奎也坐进了沙发。
“这是什么比方啊。我和你爸当然希望你妹妹能找个好男人照顾好她一辈子。当然,一孑也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张海看看田陇,田陇点了点头。
“你要说名义上的‘订婚’,我和你妈没有什么意见。关键是你知道木狄肯定会答应么?”田陇问木奎。
“你不知道,她可喜欢人家一孑了!”木奎那个激动劲儿,跟自己要成亲似的。“不问都知道。她呀,一定同意。”
张海和田陇都没想到,平时只对球赛、网游和电影有极高兴趣的儿子,居然对妹妹的婚事这么上心。两人都有些傻眼了。
“那就这么着定了吧。我会挑一个好时间把这件事跟木狄和一孑通报的。”
“等等,一孑倒是没问题,可是你知道一孑的家长也完全同意么?”还是田陇想得遥远。
木奎扭着眉毛:“爸,一孑的爷爷奶奶都多大了,自己就这么个孙子,能结婚了难道还会拦着啊。”
“那倒是。”说完,田陇笑着看了看张海,张海挺平静。
田家这边在商讨木狄的婚姻大事,木狄却在学校听很伤情的情歌。虽说是个大三的女孩儿,但是面对感情上的第一次挫折,她很难接受,何况从亲密的恋人到男友毫无道理地离开仅仅几个月的时间。
她琢磨着一孑那天带她去画展,就是为了用那种奇怪的方式分手么?
她嘴里咸咸的,仿佛还能感觉到一孑眼泪的味道。
一孑哭了,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木狄,觉得自己很无能。
一孑说能给木狄的只有自己的初吻。可是他同时夺走了木狄的初吻。
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吻我。我承认自己一直想和别的女孩子一样,能被自己最爱的人亲吻,但是,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那样做?这样的问题,木狄想了不知多少遍。她趁别的舞蹈学生上选修时,独自来到舞蹈教室。只有那里还算清静,隐密。她拨通了一孑的电话。
“陈一孑,我是田木狄。”
“嗯,我知道。”一孑正在单位翻世界博物馆设计年鉴,而木奎跑到田陇那里打下手去了。听到木狄的声音,一孑感觉很忐忑。
“这几天一直没有联系。我想知道,你上次叫我出去,就是为了用那种方式提出分手么?”
“不是的。那天叫你出来就是为了看画展。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在看画展的前一晚,我想了很长时间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么,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木狄紧接着问道。
“这……”一孑觉得难以开口,“我自己都还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我不能给你幸福。”一孑感觉好像木狄就在面前,说完后脸有些烫,低下了头。
“我想知道,咱们之间,是谁出了问题?”木狄很冷静。
“是我。”一孑很直接。
“你告诉我,咱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吧。”说到这里,木狄扬起了头,她怕自己会像滴了眼药水的拙劣演员,控制不住液体做自由落体运动。
“我想……是的。但是,我真的喜欢你。”
木狄在那边笑了出来。苦笑。
“木狄,我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儿。但我觉得我给不了你爱情。我喜欢你,也可以说我是爱你的。但,这不是爱情。”
“只是类似爱情的东西。”木狄叹了口气说到。感觉自己像在演无聊的偶像剧。
“什么?”一孑没听清。
“没什么。我知道了。这两天我已经想过了。即使曾经咱们有过许多美好的回忆,即使咱们曾经相爱过,但从今天起,我希望咱们就不再认识了。你也不要说什么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这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也许你看得很开,但是我还不能。你送我的手机我会让我哥还给你的。”
“不可以。那个手机你一定要收着。即使你不想用,也请你留着。就当那是一个生日礼物。谢谢你。”
“那……好,我留着。我希望咱们都能再安静地考虑一下出了什么问题,等都想开了,以后还可以再联系。”
“问题不在你,在我。”
“行了,一孑。那就这样吧。再见。”
一孑放下手机,用手背擦了额头上的汗。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又把电话打了过去。
木狄看到是一孑的,本想不接,或者干脆直接挂断,但是又怕出现什么“新情况”,于是接了起来。
“木狄。那天对不起,我冒犯了。”
木狄怔了一下,随后挂断了电话。
她能说什么?能说“不,你没有”么;还是敞开心扉,“那也是我想要的”;或者直接骂回去“你滚”?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挂断电话。
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错误的东西,木狄放手。
哲远本想给木狄发短信问问她心情好点了没,但是依然觉得不妥。于是只能傻傻地穷担心。
原来有一句歌词是“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
哲远说好不再想她,而且生活这副解药确实给了他很多调理,没有木狄的日子,他和朋友们在一起也并不孤独,他偶尔想到木狄时,还会庆幸,“我快要把你忘记了。”但是,当他看到木狄难过时,心里就像被盐酸浸泡着一样,所谓的“酸楚”。
难道木狄和一孑分手了?哲远问自己。但是他觉得自己内心有说不出的无助,那无助来自于矛盾。他曾经如此渴盼木狄能对自己的爱有所回应,但如今却又不想让木狄承受失恋的痛苦。我想不会是失恋的,哲远对自己说。
他一直是个善良的人。而善良只是一个中性词。
(三十一)
哲宁在家养着。不是因为落下了病根,而是心病难医。也不是心病难医,而是心里的伤口因为晒不着阳光,每天捂在胸腔里,所以永远无法愈合。
哲宁在家一歇就是半个月。幸而大四的生活对于舞蹈生来说并不匆忙,所以哲宁心里还不是很过意不去。
从医院回来后,哲宁很少和家人说话。哲远从学校回来后,问姐姐是否好一些。哲宁只是点点头,并不作声。她看看哲远有些担忧的神色,心里很痛,是那种所谓的纠结的痛。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学前班,小学、中学也都在同一个学校,甚至在姐姐考上大学后的第二年,弟弟也考到了那所大学。
小时候,某个亲戚给哲宁买了一块巧克力,她会攥在手里拿回家和哲远一起吃,即使回家后发现巧克力都糊在了锡纸上,他们依然会遗憾并开心地舔个干净。而且哲宁有很奇怪的癖好,父母给她买回来玩具后,她一定要先拿给哲远玩,感觉像“**”……当然,哲远有了好吃的也会与哲宁一起分享,听到了好听的歌曲会和哲宁一人一只耳机,然后闭上眼睛享受悠长而短暂的时光。
他们形影不离地成长,成为了最亲的人。
而哲宁现在看到哲远焦虑的眼神,却百感交集。
哲宁在想自己的“运”给自己埋下了什么阵仗?前途一片渺茫,好像身处山岚,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灰色的迷茫。
哲远感觉到了哲宁和父母之间关系的变化。他觉得姐姐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不会变这么多。而从父母每天僵硬的表情里,他一点答案都找不到。
他感觉这已经不像一个家了,而且是毫无征兆的。
他不敢问姐姐当初在浴室是不是想自杀,也不敢问父母姐姐发生了什么,他觉得也许父母也不知道。
难道这就是生活?不是平平淡淡就是瞬息万变?
姐姐的自杀,父母的不语,木狄的痛哭……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切发生得这么快,毫无征兆?
难道这就是生活?哲远感觉整个世界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氧气耗尽,快要窒息了。
纸做的鼓面,一敲就破,但是没人敢敲破。
哲宁只想一个人待着。这个周末之后,她要回学校上课。本来并没有心情听音乐,但是从哲远的卧室传来了陈绮贞的《太多》。她还记得当时听到这首歌后就爱上了那个天真而干净的声音。她还记得,在某个晚饭时间后,她和哲远走到操场的看台坐在台阶上,两个人一人一只耳机,看夕阳下男生不要命地为了争一个黑白相间的圆球而奔跑。
“姐。”哲远看着落日回家的方向
“怎么了?”哲宁也看着落日回家的方向。
“没事。”哲远笑笑。
哲宁也笑了。
喜欢一个人孤独的时刻
但不能喜欢太多
在地铁站或美术馆
孤独像睡眠一样喂养我
以永无止境的坠落
需要音乐取暖
喜欢一个人孤独的时刻
但不能喜欢太多
喜欢一个喝著红酒的女孩
在下雨音乐奏起的时候
把她送上铁塔
给全世界的人写明信片
像一只鸟在最高的地方
歌声嘹亮
喜欢一个喝著红酒的女孩
但不能喜欢太多
喜欢一个阳光照射的角落
但不能喜欢太多
是幼稚园的小朋友
笑声像睡眠一样打扰我
我们轻轻的挥一挥手
凝结照片的伤口
我喜欢一个阳光照射的角落
但不能喜欢太多
喜欢一个人孤独的时刻
但不能喜欢太多
听到这样的音乐,哲宁眼泪成诗,在脸颊写上了心动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