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你的眼泪我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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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尘封的插曲

独自一人坐在公园一角的长椅上。午后的阳光是惨白的刺亮,漫无目的地直射而下,令人不经意间产生了一种身处盛夏的错觉,秋风毫无顾忌地横扫而过,再夹带着周身的温暖扬长而去,恍惚间,冷热在心中交替成一个未知的平衡。我仰头而后靠在椅背上,闭眼感受着空气中的一切……我不知道我到底在等待些什么,又或许我什么都没有等,处于此,只是为了单纯地体味这份难得的安宁罢了……

我叫尹逸尘,十七年前的今天,我来到了这个世上。在大人与同学眼中,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可悲的是,我一直都是……

这片公园,这个角落,是我常来的地方。有很多次,当我内心的不屑愈发地膨胀壮大,我会不顾一切,想尽任何或可信或荒谬的理由跑来这里,为此,我逃过不下十次课,我甚至想象着有一天,当我悠闲地安坐在这里的时候,会有一个人来告发我,把一切的真实痛诉给我身边所有的人,从此,我好学生的形象一败涂地,大家看向我的眼神也不再是崇拜,而是深刻地鄙视,而我也会真正地丢弃这块沉重的包袱,堕落成一个不受期望的人,继而,与社会眼中的残渣败类融为一体……可是,无论想象中的我是何等的疯狂,现实中的我还是颤抖着木然的身躯,任由傀儡的外表静静地扮演成大家所希望的样子,丢失了抗争的勇气,除了继续,我别无选择。

我出生在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的家庭。父母都是颇有名气的大学教授,我从小就在他们高水平的对话与高智商的环境中健康地成长着,我对学习的热爱是有目共睹的,我的日夜勤奋换来了始终拔尖的学习成绩,我是家里人的骄傲,是学校学习的榜样……至少在大部分人眼中。

我本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坚定不移地生活下去,偶尔偷偷地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再和着众人理所当然的期待,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优异的孩子,并最终因为看似轻易地取得一个年薪上十万的工作而羡煞旁人……但是,现实并没有那样发展,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我会遇见她,一个足以令我有勇气挣脱束缚的人。

那一年,我十六岁……

犹如戴着耀眼的光环,我以年级第一的身份迈入了这所名居省级重点的建华高中。新生入学总是有着那么多的烦俗琐事,签到、教室安排等等,顶着熟悉课程的名义,我提前一个星期来到了这里。

正是夏末秋初的季节,阳光温暖地照耀着,道路两旁碧绿的银杏树叶在空中欢快地飞舞着,偶尔碰到几个拖着行李箱徐徐走来的新生,看到我不是低头与身边之人窃窃私语,就是一脸好奇地盯着我看,面对这样的场景,我早已习以为常了,相必新生排行榜上也已经将我的照片与姓名放在了头等的位置,如此显耀的地势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吧。摒弃周边的一切,我对自己说:这就是我努力几年来到的地方,在这里,我会一步一步地迈向大家所期待的结局……

“同学你好,这是你的校园卡。日后你可以用它吃饭、借书……”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新生接待处的位置,恰巧见一个学长正给刚入学的新生讲解校园卡的用处,还亲切地给对方指示着食堂和图书馆等地的大体方位。

“嗯,”待学长讲完,一道慵懒着不屑的声音悠悠地飘进了我的耳中,吸引了我的注意,不同于大部分新生,这个女孩子貌似并没有多少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所应有的激动,而是简单地应了一句,就随手接过学长手中的校园卡,顺手放入随身的包中,“还有事儿吗?”

这位学长大概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新生,恍惚间有些回不过神,喃喃地回道:“没了。”刚说完便忽地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应该是自己的台词吗?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生却早已背着随身的背包扭头走了。

当她远远地经过我这边的时候,因为好奇,我特地多看了几眼:一袭轻便的休闲装,一头齐肩的长发,刘海儿低垂,微掩住修长的柳眉,嘴角平淡地撇着,似对一切都漫不经心。也许是我不经意间的注视太过突兀,女生斜眼看了我一眼,便依旧微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一阵轻风突如其来地飘过我的身旁——

这个仅仅一秒钟的注视,一个根本不可能有片刻停留在她生命中的注视,却让我深刻地记住了她,一个拥有冷漠神情的女孩子。我想,我再也不会忘记了,自她微抬起头的那一刻,我看到的,是一双充斥着无助的眼睛,即使外表的淡漠将内心的丝丝情感遮掩地仿佛天衣无缝,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仍然能够点点察觉到,那埋藏在平静海面之下的,是刻骨的绝望。

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吗?她何以有这般忧伤的表情?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从相遇的那一刻起,我便清楚地知道了。现实总是如此的匪夷所思,头一次,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我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新生报名完毕后,开学典礼也如期而至,仍旧是冗长且毫无创意的各项环节,待校长讲完话后,是例行的新生代表发言,作为这次新生的年级第一,我缓步走上了高台。下午的阳光依旧格外的灿烂,映得我的眼睛都些微地迷离了起来,透过光,我看着台下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在心底悄悄地壮大着,随后我便注意到了台下的她,低着头安静地待在大厅里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位于人群的最后一排,她的身形被衬得愈发得渺小而落魄,与我身处的这片地带相比,她所在的区域则更加的黑暗而阴冷。第二次看见她,让我不禁对她的好奇更甚了。

“我叫尹逸尘!”站在台上,我张口说出了第一句话。我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我只知道,她由始至终都是低头安稳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仿佛沉浸在自身的梦境之中,亦或许,她本身就是一个与这片空间无关的存在。她是特别的,我想认识她。

“逸尘,又看上哪位妹妹啦?”从台上下来后,思雨悄悄地挪到了我的身旁,凑到我的耳边笑嘻嘻地问着。

我的心猛地一跳,佯装不满地压低声音斥道:“你这丫头,乱说什么呢!”,可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悸动了起来,犹如被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般。

“解释就是掩饰!”看着我急于反驳的样子,思雨狡黠地一笑,小声嘀咕着,“在台上的时候,你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一个地方,不知迷倒了多少无辜的纯情少女啊,你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看。”

望着思雨那调侃的表情,我突然有些小小的不知所措了。

顾思雨和我的关系虽称不上是什么青梅竹马,但却是从初中一直到现在的同学。我们同样出生在知识氛围浓厚的家庭,同样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同样被推举参加各种竞赛,不同的是,思雨总是乐于现状,总是敢于去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而我则始终无奈地辗转于现在的生活当中,想要闷头冲破那道壁障,却也担心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与优等生的名义不符。顾思雨在学校里也是一个挺有名气的人,只是她的名声不光因为成绩,更是因为她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正是源于这个身份,才让我几乎不费任何精力地知道了那个女生的名字——羿风。

学生会有时也帮着教务处整理一下学生的入学档案。当我第一次拿到那份档案的时候,一张照片便毫无预兆地映入了我的眼帘。照片里的她与现在相比稚气了不少,显然是多年以前拍下的,更让我注意到的是,那时的她眉眼里蕴藏的,全是滴滴点点沁人心脾的笑意,而远不同于现在的漠然。“羿风……”我喃喃地念着手上的名字,一个倔强到像是遗弃了女生的温婉的名字。

就算只是为了那抹笑,我也想要守护她……

我猜自己大概是疯了。因为一个仅见过两面的女孩子,我毅然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交付给了她,亦源于如此,从那以后,关于她的种种信息总是源源不断地向我涌来,渐渐地,我发现她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经常出现在她左右的好朋友只有一个叫零星的男生;她不喜欢回家,反而貌似更习惯于只身一人在街上游荡;她的成绩不错,但在班上的人缘并不是很好;在学校所有的老师中,她只和自己的班主任葵老师一人较为亲近;还有,9月15日是她母亲的祭日,而一切关于她妈妈的话题皆是她言语中的禁区……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过去。

也许,人们总是容易被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所吸引吧,也许最初的我只是单纯地好奇于这个女孩子为何拥有着如此淡漠的神情,但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当我偷偷地将她淡漠的外表悄然揭去的时候,与此同时的自己,也不知不觉中陷入到她的一切之中……

我想我还是了解她的,她骨子里的倔强,她隐藏于外表下的柔弱,她那鲜为人知的心灵阴影。可是不知有多少次,当她独自一人埋头忧伤的时候,我却没有勇气走近她,告诉她这里还有一个人在关心着她。她母亲祭日的那天我没能开口,她和纷琪发生矛盾的时候,看着她孤零零地蜷缩在路灯下的身影,即使心早已痛成一阵阵抽搐,我还是没能迈出那最后的一步,来到她的身边。一直以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阻隔着我和她的靠近,只是我心底那怯于打破现状的懦弱罢了。

而我所能做的,只有远远地站在一边,默默地守护着她。她与纷琪闹矛盾的那次是,霜林超市遭受抢劫的那次也是,我真心希望她可以快乐的生活。所幸的是,最后的她也正学着一步步走出曾经,回到当下的生活中来,只可惜,那个可以令她快乐的人,那个可以陪伴着站在她的身边与她一同欢笑的人,却不是我。

“只要她开心就好……”立于角落的阴影处,看着远处的她和他一起欢声笑语的样子,我的双手不觉紧握成拳,指尖深深地嵌入皮肤,心,默默地,纠结成一片凌乱……

我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大方下去,大方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大方地看着她和别的男生天天地走在一起,大方地做我受万众瞩目的年级第一,大方地继续当成大家自以为是的好学生,但我终究发现,无论怎样,我都无法大方地面对没有她的未来。

“下学期一过就是高三了。”下自习课后,思雨缓缓地走到我的课桌旁靠着,悠悠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所以……想做什么就早点做吧,不要等到日后再后悔……”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啊,快高三了。高考过后,天涯海角,大家各奔东西,熟人之间想要再见一次面的几率都是少之又少,更别提像我这般几乎从未在她的视线中存在过的人了。如果就这样结束了,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只会有我一个人怀抱着她的回忆零散地度日,而她的记忆中却未曾有过我的一份光影,这样——我会甘心吗……

“谢谢喽!”我突然咧嘴对思雨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双手一抹脸,“哗”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准备向外走去。我想,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一直以来,我需要的,也许仅是一个可以令我义无反顾的理由。

“逸尘!”思雨从后面叫住了我,我疑惑地回头,望着思雨脸上那满是欣慰的笑容,“不要忘了下个月就是数学竞赛的时候了……”

“OK!”我冲思雨潇洒地一挥手就彻底地走出了教室,却未曾见到身后顾思雨的表情逐渐由欣慰变成了淡淡的忧伤……我们总是忽略眼前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当我走进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花多大的力气就为她要来了一个数学竞赛的名额,因为我与校长的关系一向很好,作为年级第一,我也为学校挣得过许多的荣誉,而且她的成绩也不错,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已。我并非没有想过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名额是这般而来时会有什么反应,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被希望充盈得满满的内心,执著地以为,她有了这个名额会快乐,而我也会借此得到自己所期待的,这就够了。

那一日,我被老班叫去告知竞赛的事情,推门而出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她会站在外面,就这样,我们终于有了第一次实际上的碰面。她的表情很淡定,但我的心却狂乱地跳动着,再也找不到之前的节奏与轨迹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至少还是自信的,有着优秀的家庭背景以及人人羡慕的学习成绩,但直到与她真正面对面的那一刻起,才发现,我的那些古老的自信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在心爱的女生面前,我的心境就像是一个孩子,茫然而不知所措,只得勉强调动着全身的力气,扯起了一个不太像样的笑容,再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身旁擦肩而过……

午后的阳光逐渐被空气吹散,长椅上的温度也丝丝降了下来。掏出手机,一条短信飘过我的眼前,是思雨发来的“生日快乐!”。是啊,转眼,我已经十七岁了。

我叫尹逸尘,从初入高中的那一天起,我喜欢上了一个叫羿风的女孩子……我爱她,这是真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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