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紧急的聚军号,出什么大事了?”魏三沙哑的声音急促说道。
胡大心底‘咯噔’一下,“兄弟们赶紧收拾,很可能是契丹人来了,秀儿你带着这婴儿赶紧回去和清平汇合,如果契丹人来了,咱们肯定会立即拔营,大家必须小心。”
转头对张冉说道:“张兄弟,你现在恐怕难以出营了,大营肯定已经被大帅的牙兵给封了,直到他们调齐所有可战之士,你得马上去校场,看情况在决定怎样做,否侧被巡营牙兵发现,就是立斩之罪。”
秀儿点头,抱着婴儿急速去了。张冉知道胡大的意思,现在离去必须闯营才能离开,这等大军之中闯营,实是不智之举。如果真的是契丹来了,就可以借机再离开。
疾步跑到帐外,营帐圈成的大片空地上站着百十来伤势较轻的兵卒,江袤带着亲兵刚刚下马,战马身上的汗水和热气在月色下也能清晰的看到。
江袤站在这百十来个伤员前,大声吼道:“锐锋营中伤病弟兄听清了,大帅接到官家的紧急军令,须全军往援太原北部偏关杀虎口,抵御契丹骑军,大伙估摸着能跟上大队的立即出发,所有行走不便的伤员转移至盂县城内驻守,健妇、老军各留下一队(100人)照顾伤员,驻守城池,其他人立即出发。”
军营中本就只留下百人左右的健妇,那些老军都已经上战场打扫战场发财去了,江袤也知道这个情况,却是装作不明,带着二三十个伤势很轻的兵油子扬长而去。
锐锋营中顿时一片死寂,原本估计会出现的巡营牙兵也不见踪影,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被大帅抛弃了。
张冉回过身,后面胡大拖着伤躯慢慢走出,“立即进城,咱们现在危险了,必须立即进城,北汉残军不知道啥时就会回转,所有人想活命的就立即进城。”胡大大声吼叫着,额头的冷汗却是不断留下。
秀儿和那个铁面女带着近百个健妇过来,众人的脸色却都是惊惶,看来消息大家都知道了。看看场中,男的只有张冉一人是完好的,余者都是伤员,伤势稍轻一点的都被江袤带走了。
胡大低声对张冉说道:“张兄弟,你在城墙上的勇武和彪悍大伙都看见了,伤兵之中多数人也都见过你的悍勇,他们现在应该还服你,现在只有你来出面了,拢住大伙往城里去。”
张冉心中也不忍独自离开,眼前这些人还都没有参与过对城中的抢掠屠杀,而年轻的张冉心中,原本就对秀儿和横脸,宋文兴几人记上了一份情的,但是要带上几人逃亡,却是不行的,宋文兴几人的伤势也不便于移动。现在这种局面,张冉虽想帮忙,却是发现这事落到自己手中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横脸看他为难,站出来低声说:“军中最重勇悍,你的表现足以让伤兵们折服,现在这种形势,他们会听你的。先让健妇准备好大车,再装载重伤员和物资。”
胡大伤势较重,强撑着说了那么多话,现在已经是脸色惨白,闻声赞同道:“健妇们也有什长伍长,有什么事情安排他们做去。”
张冉精神一振,也是,自己在未来虽然一直在忙于学业之中,但是所学也很驳杂,军事方面的也涉及过不少,而且在这个乱世,自己看不惯的实在太多,好歹也得在这乱世之间试试身手不是。来到了这里,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有些事情是需要直面的。
张冉顾不上多想,立即在胡大几人的提点、协助下下达了一串命令。健妇立即分成几队,将辎重大车没卸货的直接赶进城,空车拉上伤员快速转移。
营地中顿时一片忙乱,张冉被铁面女拉着进城,后面跟着抱着婴儿的秀儿,三人组合显得那样的不伦不类。
月色下城中一片狼藉,活着的百姓几乎都逃走了,大军一撤,整个盂县城中一片安静,阴森森的宛若鬼城!街上狼藉的尸首更是刺痛了张冉的双眼。
铁面女看他神情异样,开口说道:“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一百多年了,诸侯蜂起如贼,皇室士族贱死如狗,普通的老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语气中满是愤恨。
看张冉不说话,继续说道:“你有一身好本事,战阵之间搏杀虽然稍显生涩,身手却是极为强横,能不能渡过这次的危机,就看你怎么应对了。”
张冉愕然反问:“你想走?”
铁面女冷然说道:“现在是尽人事听天命,这一伙伤兵尽是累赘,想保全他们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事急之时,只有先自己脱身才是上策,何况这些人本是被大宋所抛弃的,犯不着替他们赔命。”
张冉听在耳中虽然反感,却是知道她说的极为有理,乱世人命本就如草芥,铁面女做如此想无可厚非。
深吸一口气,“只要是有可为,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铁面女看了他一眼,“你的想法倒是好的,这次如果真的能保全这些人,他们绝对会成为你最忠心的部下,说不定到时候你能裂土封侯,开府建衙,成就一番功业的!”这话却是讽刺意味十足。
张冉一怔,没有反驳她,只是轻声说道:“这些我倒是没想过,只是觉得这生命本就是非常可贵的,不能轻言放弃。”
铁面女眼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哪里人?怎的口音这么怪异?”
张冉没有说话,疾步登上城墙。
盂县因为地理位置不是非常的重要,在北汉以太原为防御体系的军事体系中只是次一级的定位,城墙厚实但不是很高,7米高的城墙依山势而建,便于攻打的只有东南方向,其它几个方向的城墙是嵌锥在山势陡峭的岩层之间,相比东南一带的城墙不那么厚实,但是山势弥补了很大一部分,因为大型攻城器械根本无法靠近攻打。且城墙下空地窄小,兵力根本无法展开,唯一利于攻打的方面只有东南一段500来米长的城墙。
张冉他们黄昏攻打时没有对城墙造成任何损伤,因为锐锋营破城实在太快,城防上的防御武器倒是保留了绝大多数。连铁面女都替张冉大叫幸运!
天色渐渐明朗,锐锋营中伤员大都进了城,健妇们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继续抢运大军遗下的物资辎重,一些伤员也撑着眼皮坐在地上帮着警戒,这关头大家都知道被大帅抛弃了,而生死存亡就在眼前!好死不如歹活,是谁也不想死,人人都想挣扎求存的。
很幸运,一队健妇在城中发现一家大药栈,随之又发现了藏在地窖之间的东家一家十五口人。张冉闻讯大喜,立即赶过去。
这一家药栈规模很大,三进深的院落占地足有五六亩!现在城门全部关了,城外的辎重军缁都已经运进城来,城内躲藏的百姓也根本无法逃走,想必是有健妇对这家人说了情况,这家人正垂头丧气的坐在堂中。
张冉进到屋中,持刀警戒的健妇退开一步,后面就是一脸灰白,坐在胡凳上的中年男子。张冉开门见山:“许东家手上有多少郎中?”
这家药栈门口的牌匾上写着的是‘许家药栈’,所以张冉直接称呼他许东家。
这个男子却是呆怔着不言,明显的一幅不合作神态。张冉想及外面满街的尸首,思量着倒是不好用强,后面拐进来的胡大已经冷冷说道:“城中已经发现藏匿百姓218人,许东家若是不动手替我们兄弟治伤,老子一个时辰杀一人,直至杀尽许家人为止!”
这满含血腥与暴孽的话一出,许东家身子巨震,余者也是人人色变,几个许家女人更是嘤嘤哭了起来。
张冉赶紧说道:“只要许东家配合我们,我们将不会无故滥杀城中百姓一人。”
许东家转头涩声问道:“当真?”
张冉:“当真!”
许东家此时才正面打量张冉,看到张冉年纪很轻,眼中闪过些许诧异,“某家世居盂县,受这城中百姓友惠颇多,将军若是能说到做到,许某自会替桂军效绵薄之力!”
伤员流水介一般涌来,健妇们只负责将那些重伤员转来,很多轻伤员却是自己慢慢挪来,许家上下是个成年男女竟然个个都有一手,许东家父子三人看诊,开出药方,两个未出阁的女郎看单抓药也是井井有条,剩下几人遵照许家父子指点处理外伤,煎药的都是非常熟练。
张冉放下心来,对胡大和宋文兴几人说道:“胡大哥,我到城墙上看看,再去帮着健妇们清理街上尸体,希望各位帮着尽力约束伤兵士卒,好生对待这家人。”
胡大从城中别处赶来此处,却是已经扯动了伤口,正痛的厉害,话也说不出。魏三接道:“你去吧,弟兄们再混蛋,也不敢拿郎中来撒气的,外面你就多心吧。”
包扎完毕的横脸站起身,“我和你同去,我伤势不那么重,走走路还是撑得住的,秀儿你就别跟着了、待在这找点东西喂喂这小孩子。”
秀儿亢声道:“他叫庆文,有名字的!”
横脸咧嘴一笑,跟着张冉走出药栈。大街上一队健妇正在督率上百个百姓用大车清理尸体,百姓们脸上的表情出了麻木就是惶恐。
摇摇头,张冉当先向东南城墙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