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萧媛很是惊喜,“今天我们除了赏荷,弹琴之外还能吟诗?真真是雅致之事。”
“二位姐姐,请吧。”
“妹妹请。”
四个士族女公子宛如一把水葱似的整整齐齐的出了笠亭,在婢女们撑着的水墨画十六骨大伞下逶迤往烟霞阁去了。这情景自那边的烟霞阁上远远看过去,竟像是一副水墨行乐图似的赏心悦目。
烟霞阁为三层高的阁楼,宴席便设在三层,共六副榻几。每副榻几上都摆上了果品点心,香茶酒水。
桓裕和王博已经先到了,桓家二位女公子和萧媛贺绣上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榻几上坐着喝茶呢。
“阿言(阿容)见过九郎君。”桓家的二位女公子一起福身给王博见礼。
“四郎君。”萧媛和贺绣也再次给桓裕见礼。
“二位女公子多礼了。”王博淡淡的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今日带阿媛和阿绣二人来访,多有叨扰了。”
桓淑言忙欠身道:“九郎君言重了,我们姐妹久慕二位姐姐,正愁着不能结交呢。”
“好了好了,九郎如今也这么多虚礼了。”桓裕摆了摆手,说道:“开宴吧。”
晋庭士族之间男女没有那么多规矩,桓裕和王博又是当今名士,萧媛等也是士族贵女,只有贺绣为庶女身份,但却因和王博有同生共死的情谊而被桓裕等人看重,所以六个人同室开宴,也没什么可非议的。
桓裕坐在主榻上,王博坐在他左手主客的榻上,萧媛坐在桓裕右手便的榻几上。贺绣坐在王博一侧,桓淑容坐在贺绣对面,负责招待萧媛,桓淑言则坐在桓裕的对面,负责照顾贺绣。
十几个婢女提着食盒入内,把各色美味佳肴摆放在诸人面前的案几之上。
桓裕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今日我们六个人,却是王,桓,萧,贺四家人相聚,也算是一件雅事了。为这乱世的相聚,让我们共饮一杯。”
王博端起酒杯应道:“好,共饮。”
萧媛贺绣等人都不多言,只跟着王博之后举起酒杯,皆是一饮而尽。
王博看贺绣喝酒,便悄声说道:“你身上还有伤呢,不要贪杯。”
贺绣点点头,把喝了一半的酒杯缓缓地放下。
“咦?怎么回事儿啊?”桓裕看见王博和贺绣窃窃私语,便不依不饶的问道:“为何阿绣的酒不喝?”
王博微微瞪了他一眼:“起什么哄?阿绣身上有伤,不能饮酒。”
“阿绣不能喝,总有人能喝吧?”桓裕玩味的笑着,“人家能替你挡箭,你就不能替人家挡酒吗?”
“你……”王博气结,却也无奈,便把贺绣酒杯里的酒拿过来一饮而尽。
桓裕看着王博把贺绣的半杯残酒喝了,又哈哈的笑起来:“好!好啊!”
王博微微一笑,吩咐旁边的婢女:“给阿绣换成茶吧。”
婢女忙答应着给贺绣把酒换成了香茶。
“这不公平啊。”桓裕不满的笑着转头看着萧媛,“阿媛,你说是不是啊?”
萧媛轻笑道:“阿绣身上有伤,大家都是知道的啊。九郎不让她喝酒也是常理。喝酒不利于伤口愈合的,是不是?”
“这话没错。可是,咱们几个人聚在这里很是不容易,我们都喝酒却让阿绣一个人喝茶,这有些说不过去啊。”桓裕呵呵笑着拍着自己的膝头,转头看着王博,“阿绣的伤是为了九郎受的。那么今日阿绣的酒便应该由九郎来喝。这样才公平嘛。”
贺绣忙道:“这如何使得?”
王博却微笑着朝她摆摆手,对桓裕说道:“好,四郎说的不错,今日阿绣的酒,都由我来喝。”
“好!痛快!”桓裕抬手一拍案几,大声笑道:“九郎果然是个痛快人,来呀,给九郎换大杯。”
婢女应声,果然拿了一只大杯来给王博换了并斟满了酒水。
贺绣暗暗地叹了口气,却又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摇头。
桓裕本就是个随性之人,喝了两杯酒之后便更加狂放,居然拿着筷子敲着杯盘高声放歌起来:“丈夫志四海,我愿不知老。亲戚共一处,子孙还相保。觞弦肆朝日,樽中酒不燥。缓带尽欢娱,起晚眠常早。孰若当世时,冰炭满怀抱。百年归丘垄,用此空名道!……”
他嗓音清润,又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唱的很是忘情。萧媛贺绣等人各自想着自己迁徙之苦,再想想这乱世刚刚开始,却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不觉听得呆了。
王博的酒杯是大杯,桓裕有了三分醉意,他便有了五分,此时桓裕放声高歌,王博听到陶醉处,便转身从一侧拿了琴来放在膝头抚琴相和。
贺绣之前曾听过桓裕抚琴高歌,心里一再钦佩桓家四郎君果然才情卓著,那琴声那歌声是世人难有的清高孤傲,望尘脱俗;她也曾听过王博吹箫,知道王博身为名士之首自然也是不负虚名的,但今天却是头一次听他抚琴。
王博的琴声一起,贺绣便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个地方坐着,眼前的珍馐佳肴似是都不见了,鼻尖萦绕的酒菜之香也没有了。她似是觉得自己身处青山绿水之中,鼻息之间的萦绕的是百花和青草的芳香。
“悠悠上古,厥初生民,傲然自足,抱朴含真……”
而桓裕的高歌便如伴着山涛而来,叫人心底的万千烦恼都一一抛开,叫人从身心到灵魂都轻灵起来。
一曲既终,萧媛阿绣四个姑娘家都听呆了,四人各自靠在榻上。萧媛手里捏着酒杯却忘了喝,桓淑言仰着脸靠在榻上,手指绞着帕子不停的绞,帕子都绞成了绳儿她还没有发觉。桓淑容则呆呆的看着王博,眼珠儿都忘了转。阿绣还好,只是跪坐在榻几上微微低着头,曲子结束了她也没有动一下。
“好!好啊!”桓裕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面前的玛瑙盘子,‘叮’的一声脆响,把屋子里沉浸在美妙乐曲中的众人惊醒,“九郎,你的琴又进了一层啊,如此仙曲只应天上有,好,好啊!来,桓四再敬你一杯!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