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山庄本就在建康城郊,桓裕又刚进城走了没多远,几辆马车调转了方向往回走,不多会儿便到了。
回来的路上贺绣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女儿家请桓裕过去做客有些不妥,便悄悄地吩咐明珰:“你去把十一郎请过来。”
明珰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答应着下了马车,给阿信要了一匹马,回去找王麟去了。
进了温泉山庄后,贺绣吩咐下去,一边准备酒菜宴席,一边叫婢女们服侍桓家淑言和淑容两个姐妹去沐浴。桓裕也被两个婢女引着去了另一处温泉,舒舒服服的泡了进去。
当桓裕披着干净的浴袍从温泉中起身的时候,王麟也便到了。
不仅王麟到了,萧家的嫡长子还有袁家的嫡次子也都跟着来了。贺绣听说后大吃一惊,忙叫陈氏去厨房看着婢女们增加宴席的酒菜。
王麟是贺绣请过来代替尽主人之道的,所以进门便招呼萧长鹤和袁仲昆入座。并对身侧的明珰笑道:“萧大郎君和袁二郎君也不是外人,他们一个是阿媛的大兄,一个是雅妃娘娘的内侄,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呢。你去跟阿绣说,我们同来叨扰她一杯酒喝,主要是想同桓家四郎君聚一聚。”
贺绣听了明珰的话,便穿戴整齐迎了出来,同几个人见礼。为了掩饰自己身为女子所固有的妩媚,以表示对几位郎君的尊重,贺绣特地换了一身黑色深衣领口袖口皆绣金色纹饰男女皆可穿的深衣。发髻也是最简单的独髻,若不是她眉目之间自有一种妩媚风流之态难以掩饰,便叫人以为她本就是一个俊俏的男子。
萧长鹤看着眼前这位稍嫌稚气却已经自成风流的小姑子忍不住叹道:“这就是十一郎说的那位阿绣女公子吧?”
王麟笑道:“正是,正是。”说着,他便上前去替贺绣介绍。
贺绣对萧长鹤和袁仲昆一一见礼后微笑道:“今日仓促之间请几位郎君过来,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请几位郎君莫要见怪。”
来的路上王麟已经隐约把事情的缘故透漏给了萧长鹤和袁仲昆,事实上他们三个人原本是约在王麟的宅邸吃酒赏歌舞来着,明珰忽然来求救打断了他们三人的计划,三个人才一起奔着这边来的。
听了贺绣的话,萧长鹤先微笑着摆摆手,说道:“我们早就听闻贺氏女公子阿绣胸怀奇才,以少胜多,两此击败刘汉叛军。一直想找个机会一睹女公子风采呢。今日正好满足了我们的一个愿望。”
袁仲昆也笑道:“是啊是啊,再说,桓家四郎君刚到建康便被女公子邀请至此,我们能来相见也是十分的荣幸啊。”
贺绣便朝着王麟微微一福:“如此就请十一郎代阿绣招待几位郎君吧。桓家的两位女公子也来了,阿绣先去照看一下她们二位。一会儿桓四郎君来了,咱们就开宴,诸位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萧长鹤点头说道。
“那麟就反客为主了?”王麟笑得十分风雅,说话间他长袖一挥,请萧长鹤和袁仲昆上榻入座。
几人刚落座,桓裕便踏着木屐进来,几个风流名士相见难免又寒暄一阵。后面的小木屋子里,贺绣则看着婢女为桓家双生的姐妹梳妆。
“阿绣妹妹真是周到。连这些簪环等物都替我们拿来了。”桓淑言笑着捻起一根玉簪,说道:“我们的东西都在车上呢,一时也想不到会来妹妹这里,真是给妹妹添麻烦了。”
桓淑容也很是不好意思,来人家这里做客,在人家这里泡热汤也就罢了,连衣服首饰都用了人家的,真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贺绣却微微撅嘴,转过身去说道:“两位姐姐说什么话呢。这些东西不过是些俗物而已,能与姐姐成为手帕交,乃是阿绣的福气。若是姐姐再说这些客气话,就是嫌弃阿绣了。”
宴席设在宽敞的前厅里,主榻上坐着王麟,桓裕和萧长鹤分作两边。袁仲昆和萧长鹤公用一个案几,桓淑言和桓淑容姐妹两个坐在桓裕之后,贺绣的榻几设在王麟之后。
没有歌舞,倒是有个琴姬跪坐在下手的角落里安静的抚琴。缓缓地琴声如山涧流水,叮叮淙淙令人赏心悦目。
席间,几个名士高谈阔论,说的都是些养生之道,玄学之道还有一些琴棋书画及各处的风俗轶事。总之除了当今时局之外天下无不可谈之事,贺绣自然明白,先前的琅邪王在建康称帝不足一年的时间,朝中人心尚未稳定,朝堂之上从洛阳迁过来的前朝旧臣占了大半儿,这些人都是主张挥师北上,收复失地的。但元帝似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想在建康守着这一放富庶之地做他的富贵皇帝。
因为此事,已经有一些言语过激的士大夫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所以今日在这里,王麟等人虽然堪称名士之首,但他们却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政事。
然而酒至酣处,那些顾忌也都淡了些。众人说到了彭城之后,难免问起了临州城北的那一场混战。
说到了刘崧那两千精兵的覆灭,萧长鹤便举起酒杯向贺绣,笑道:“建康城早就传开了,说那日刘崧两千精兵尽丧于贺氏阿绣的妙计之中,今日萧某便借着这杯酒,向贺氏女公子请教一下这退兵之妙计了。”
贺绣忙道:“萧大郎君言重了,阿绣不过一小小女子,怎敢当大郎‘请教’二字。当时实在是被逼无奈才躲进了树林里,后来幸亏十一郎带着王家的护卫解了围,又有九郎身边的英勇护卫护主,阿绣才能万幸捡了一条性命。哪里是什么妙计退敌,真是愧煞人也。”
袁仲昆笑着摇摇头,说道:“阿绣如此谦虚,实在是没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这……”贺绣为难的低下了头,叹息道:“妾绝无此意,还请诸位郎君见谅。”
王麟则端起酒杯来对着袁仲昆笑道:“时局如此,阿绣不想张扬也是为了自保而已。二郎多多见谅。”
袁仲昆不解,挑眉道:“当今之世,男儿已无血性。幸有一女不畏战祸,面对那些恶狼强盗尚能凛然相对,却又不得不为了自保而言不由衷,真真可叹,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