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绣心想西城门下的应该不是胡人,而是汉王刘琮的先锋。但不管洛阳城外的人是谁带的兵,汉王打得是匡扶汉室的旗号,早就跟匈奴人勾结在了一起。他们这一来,洛阳的劫难便正式的开始了。
“奶娘。”贺绣沉思片刻之后,唤祝嬷嬷近前来,低声说道:“你派个可靠地人去找祝叟,让他带着酆儿连夜离开洛阳。走之前一定要把剩下的粮食妥善藏好,不要被人发现了。”
“这个姑娘无须担心,他们已经按照姑娘的话从南城门离开了洛阳城。只是大郎君说明日才走,姑娘可怎么办呢?”
贺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去找大兄。”
“姑娘,您不一定能说服大郎君啊。”
“不能说服也要试一试。没有谁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祝嬷嬷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大郎君再厉害也应该怕死吧?
贺绣点点头,衣服也不换,头发也不绾,直接踏上木屐便出房门往贺康的院子里去。
贺康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因见贺绣急匆匆的赶来便安慰她道:“阿绣不必着忙,我已经吩咐下去,天一亮我们就出发,从东城门走,过鲁郡,走彭城到达建康。”
“大兄,我们不能等到天亮了,而且鲁郡不可走。”贺绣目光坚定语气坚决,让贺康不由得一怔。
“阿绣此话何意?”
“大兄,我觉得城外的人并不是什么胡人。若是胡人他们根本就不会在城门外扎营,而是会直接冲进洛阳城了。”
“你的意思是说,消息有误?”贺康不解的看着贺绣,这个小丫头凭什么这么笃定她的想法?
不过,自从她那日说出洛阳城还有半年的太平时,贺康便不再小瞧了她。
贺绣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大兄也只是听说现在满城的人都在喊是胡人围在了西城门,可是到底有谁看见了胡人?或者说有谁能够确定城外的人就是胡人?大兄细想,那慕容恪一向自负,就算是悄无声息的逼近洛阳城,也不会近在咫尺反而安营扎寨。他定然会乘胜前进立刻攻城才是。”
贺康皱眉道:“慕容恪生性多疑,他也不是那种冒进之人。阿绣何以凭此断定来人不是慕容氏的军队?”
“大兄。慕容恪生性多疑不假,可他也是个狂傲自信的人。不说他一路打过来根本没什么动静,就算他来到城门外不立刻攻城,也会送战书给洛阳王。如今那些人只是悄悄地安营扎寨并不做任何声张,这一路攻过来也没有什么厮杀声,这就足以说明来人不是慕容恪。”
说到这里,贺绣的脸色更加凝重,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阿绣认为,来人定然是汉王刘琮的军队。我想,他们如此悄无声息的在西城门驻扎,又放出谣言来说是胡人攻过来了,本就是想借胡人之势恫吓洛阳城内的公卿和庶民。此时,他们定然在东城门之外埋下了伏兵,只等着我们从东城门逃走,正好趁火打劫,把我们的财物粮食全都抢走,在逼迫公卿士族归降于他们。”
贺康恍然大悟。
这就是汉王刘琮和慕容恪的区别。
刘琮打得是匡扶汉室江山的旗号,他称王称帝都需要各大公卿世家的支持,换句话说,就是就算刘琮打下了洛阳自称皇帝,他也需要这些士族公卿去给他做臣子,不然的话就算他坐到了龙椅上,也只是个光杆皇帝而已。
而慕容恪则不同,他们入侵中原只是为了侵略,只是为了抢夺掳掠。晋庭的公卿对慕容氏的军队来说只是军粮罢了,他们遇见便杀绝无二话。
如此简单的道理自己却没有想到,反而是小小的阿绣能够想的如此清楚。
一时间贺康有些惭愧,那白玉般的脸上有些许尴尬之色。
贺绣适时地别过脸去继续说道:“大兄,我们不能从东城门走。我们要走南城门。”
“好,就听阿绣的。我们走南城门。”贺康说着,唤过了莲姑来吩咐道:“你派个可靠地人去谢府,告诉谢五郎,就说我的意思,从南城门走才能万无一失。”
莲姑答应着福身下去。
贺绣看着莲姑窈窕的身影心中一动,急忙转头对贺康说道:“大兄,我们走南城门的事情是否也派个人去王九郎府上说一声?”
贺康笑了笑,摇头说道:“王九郎何等聪明之人,若我们派人前去提醒,恐怕会惹得他的厌恶,还是算了吧。阿绣,你速速回去收拾行装,我们即刻上路。”
“是。”贺绣不敢多说,贺康听从她的建议连夜赶路而且选择南城门已经出乎她的意料。来的时候她甚至还想了很多的理由来劝说贺康呢。若自己再不适可而止恐怕会引起他的不满。
毕竟这些郎君们对于女流的建议一向是不屑一顾的。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个十四岁的稚女罢了,事出反常必为妖的道理贺绣还是懂得的。
但是她一出贺康的门,心中便浮现出王博那张俊美无比的脸。
那微微的笑,那清泠的声音,甚至那冷漠中带着一丝嘲讽的眼神都在她的眼前越来越清晰。像王博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谪仙般的人物儿,若是不能及时的离开洛阳,辗转落在胡人的手里,后果将是多么的惨痛呢。
况且,她曾经答应过他要以命相还啊!
那日在荒郊野外自己惶惶不安疲于奔命之时,他适时的出现救了她。初时她稍感心安,后来又觉得那不过是一场意外。然到了那晚夜宴之后贺绣一再想起那日的情景,流民来的那么突然,护卫长下令不准草率迎战,甚至放任她们几个被选中的女公子的马车恣意逃走。然后她便遇到了王博。
事情的前前后后怎么想都觉得很是蹊跷。如今再细细的想一番,贺绣便笃定那定然是王博安排的一场戏而已。就算流民是真的,那么护卫长的所作所为也定然是受到了谁的指使。
以命相还,这是自己的承诺。
贺绣一边走着一边焦虑的想,贺康不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王博听,而以王博的清高孤傲也定然不会对此事多想。再加上南边传来的有关陛下被俘的消息,王博肯定跟桓裕从东城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