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回来时,父母都不在,刚好有人喊他打麻将,他就去了。
一直到深夜,麻将才结束,毫无悬念,李晓又输了好几千,他过年回家,场场都输,几天下来,已经输了一万有余了。他这大半年的工作是实习期,工资不高,现在差不多全部打水漂了。
对于打牌,他的确有一点遗传性的上瘾,但在他的内心是有些厌恶的,觉得这不该是读书人的所为。
不过还好,总的来说,他也就是过年回家打几次。
以前没工作时,都是打的好玩,基本没什么输赢,现在他上班了,手头有了钱,打牌也就真正的论输赢了。
而这些年,河平村以及附近乡村的风气也越来越浮躁,都是有一块钱在手,要玩出一百块的名堂来才好,牌也就越打越大。
一场牌下来,输个大几千万把都是常事。
而实际上,河平村的村民,可能普通的三口四口之家,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存到一两万。
李晓又一次告诫自己,以后再不打了,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拱手让人实在太不划来了。毕竟那些早年辍学的同乡都打了十多年了,而他一年才摸一两回,这不是白白送钱吗?别人不找他打牌才怪。
深夜回到家里,家里非常安静,因为是春节,堂屋、后院、厨房的白炽灯都是亮着的。
他叫了一声“妈妈”,然后母亲陈英回应一声,叫他洗漱完了,早点睡觉,晚上盖好点,别冻凉了。陈英应该是出去帮做酒席的亲戚家帮忙去了,忙到很晚才回来,非常累,对李晓交代了一声,就呼呼大睡了。
母亲连他白天里相亲的事都没有问,这似乎非常的粗枝大叶,但和母亲相处了二十多年的李晓,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李晓似乎想到了往日的种种,心里没由来的堵塞,他闷头闷脑的洗漱完,脱了衣裳,准备去睡觉。
“咚咚咚!”
堂屋的门连连作响,李晓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
李晓并不是胆小怕事,河平村这些年虽然有些人心不古,但这大过年的,也不至于有堂而皇之入门行窃打劫的事情。
只是,这许多年来,李晓一旦听到夜晚的敲门声,他就异常害怕,本能的反应就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当然知道是父亲回来了,他去开门的时候,心情已经和脸色一样,都是极其难看,完全是黑色的。
“今天见那个女孩怎么样?”李福醉醺醺的冲着李晓问着。
“还可以。他家人也都对我很满意。”李晓声音有些低沉,像这样的情况,在这二十多年里,他遇到过千万回,之前很多次都是别人代替李富敲门,然后把李富抬进来,有许多次,李富喝的性命忧关,在生死边缘游走,把一整家人吓的死去活来。
“哈哈哈,那还用说。我今天问了,那女孩的家里人都知道我,一听说是我李富的儿子,都欢喜的不得了,说是只要嫁给我李富的儿子才行……”他迷迷糊糊,得意洋洋的吹嘘着,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到了哪里,都能把牛皮吹上天,把他自己吹上天。而李晓对此深恶痛绝。
李晓再也提不起任何心情,仿佛今天的美好相亲被吹的烟消云散,变得极其不美了。
好在最近两年,李富的酒量似乎进展了,或者是已经喝麻木了,没有像之前的一二十年那样,每天晚上回到家,就大呼小叫说这里闹鬼,那里有邪魅,然后让李晓和弟弟一起去几公里外叫祖母来给李富打点滴,祖母正是村里的医生,只是这些年年纪大了,眼睛都看不到血管了,也就把村里医院唯一的医生位置让给了年轻人。
李晓没再理会父亲,心中憋了一团无名火,到后面的房里睡觉去了,这一晚,他又失眠了。
好在失眠对他而言,有些家常便饭,也没什么要紧的。
次日,他有些苦中作乐一般,似乎忘掉了昨日发过的誓言,又去打麻将,又去输钱去了。
这一场牌下来,李晓已经输的分文不剩,他还向其中一个小学同学借了一千块还债,他从来都不是耍赖皮的人,一直都有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观念,像这种牌桌上的事情,输了这么多的话,九成的人都会赖些债的,但他完全不会,觉得这是所谓的风骨。
他走在路上,有些失魂落魄,心情别提有多糟糕。
他又想起过几天就是堂弟结婚的日子,而他已经输的连一分钱都不剩了,河平村这里结婚,最后都会由新娘端过糖茶,递给很亲的客人喝,然后再由客人给糖茶钱的。
“哎……”他叹息着,想到了是自己的错,也有些怨天尤人,觉得是各种原因让他有些苦中作乐,自暴自弃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近一点的祖父母家里。
爷爷奶奶很远就跑了过来,“晓啊,昨天说是你去见那个女孩了,说是你爸爸还给你姨妈打电话了。怎么样啊?”
李晓一阵烦闷,恨不得仰天长嘶,他真是欲哭无泪。
他老爸居然还给他姨妈陈美娇打电话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醉酒的时候打的,至于电话里边说了些什么,李晓用脚趾头想着,肯定又是吹嘘他如何如何牛,别人家里如何如何看得起他这个亲家。
李晓一直都是温顺懂事的小绵羊,这是村里人人尽知的事情,这其实让他吃了许多哑巴亏,背负了无数的压力。
现在,他真想大骂大哭大嚎,但他在敬爱的爷爷奶奶面前,还是忍住了各种情绪,而是低声道,“还可以,但我不想结婚。”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委屈,疙瘩,一时间真的难以说明。
因为他的心情如此不美妙,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功夫去回忆和方华见面交流的种种,以及方华的家人对他溢于言表的种种喜爱。
如果哪怕他稍微做了丝毫的回忆,也该惊叹甚至流连于方华温和质朴的容貌和气质,而后,他会对祖父说出一点点赞美对方的话。
但是,实际的情况是,不论是他的过错,还是其他人的失误,他的确没有去回忆昨天的种种,而是把他的黑色心情,当成了祖父母问他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