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直接说,他是因为听到有人来报,说马昂将小妾送进宫来侍侯陛下,而这个小妾又有孕在身。此事关系到皇帝的名声,关系到大明朝的皇嗣皇统,作为司礼监太监,他不能不过问,这才过来的,道理上没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皇帝前头才睡了一个民间女子,你张永后脚就知道了,是不是在朕身边安插了耳目,你张永究竟想干什么?
张永做事谨慎,这种错误肯定是不可能犯的。
他正想着该如何回头,突然发现马昂的小妾正一脸怨毒地看着自己,那目光,就仿佛要将他吞下去。
对于一个普通女子,张永自然是不屑的。不过,这女人对咱家如此无礼,咱家自然要报复回来。
又想起怀中苏木的折子,心念一闪,就有了主意。
“万岁爷,还请让马昂的小妾退下,奴婢再回你的话。”张永欠了欠身子。
马昂的小妾是个蠢货,立即叫起来:“万岁爷,这死太监肯定要告妾身的刁状,不成,妾身就要侍侯在你身边,倒要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
正德点点头:“那好,你就站在这里听着吧……嘿,怎么回事,把孩子给朕看好!”一声暴喝。
原来,福王毕竟是个小孩子,如何静得下来,就在暖阁里乱跑起来。
正德被儿子晃得心烦,不觉大喝了一声。
“哇!”福王被父亲这一声吼吓呆了,嘴一咧,大声哭起来。
张永:“吕芳,把千岁带出去吧。”
等福王离开,张永才道:“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马昂小妾要旁听,就听吧。不过,马昂小妾,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军国大事,你也想听。”
马昂小妾回嘴:“就听,就听,就听。”
张永再不理睬这个蠢女人,对正德道:“陛下,鞑靼小王子不是入侵应州了吗,奴婢觉得,他们这次来,在开春前怕是不肯回去。同以前两次抢上一把就走,却是完全不同。”
一说起军事,正德来了精神,低头沉吟了片刻,道:“确实有这个迹象,这次鞑靼人来势汹汹,规模也大。看这天冷成这样,估计蒙古草原的雪灾也大,锦衣卫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
按说,侦察敌国情报也是锦衣卫的职责,可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只知道一味固宠,对于政务却是丝毫也不放在心上,估计也不回派出探子的,也想不到。
他苦笑一声:“禀陛下,还没有消息。”
正德:“依你看来,这次鞑靼入侵,又该如何?”
“用兵。”
正德来了精神:“用兵自然是要用兵的,不过,大同镇军一连吃了几场败仗,单以一镇之力,怕是不成。”
张永:“确实如此,依奴婢看来,至少得集、宣、大、延绥、三镇之力才有可能同敌决战,即便如此,胜负也在未定之数。”
“那就集陕西三边三镇,加上宣、大、太原三镇。”
张永苦笑:“九边一下子出动了六镇兵马,如此一来,那就是国战了,内阁和百官怕是不会同意的。”
正德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不过,一说起战争,他的眼睛明显地亮起来。
这个时候马昂的小妾在旁边听得无趣,开始不耐烦了,娇嗔道:“万岁爷,好没意思啊,咱们到院子里赏雪吧!”
正德看了她一眼,突然道:“要玩你自己玩去,朕没空。”
马昂小妾还是不依:“万岁爷,妾身要你陪。”
这个时候,张永突然一笑:“万岁爷,其实奴婢今日来这里见你,是替苏木苏大使来传话的。”
“苏木,他要说什么?”正德的瞳孔收缩了。
张永:“禀陛下,苏木听说万岁爷昨夜临幸了马昂小妾,而她还有孕在身,就让奴婢来向万岁爷进谏。”
话还没有说完,马昂叫了一声:“那姓苏的是谁,关他什么事?万岁爷,这人好讨厌。”
正德却不理睬马昂小妾:“苏木又要说什么,如果和刚才杨师傅的话一样,你也不用说了。嘿嘿,不就是说朕睡了不该睡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是个孕妇而已。这是朕的私事,还轮不到苏木咸吃萝卜淡操心。”
“苏木倒没有说什么,他只让奴婢带一句话给陛下。”
“讲。”
张永提起精神,朗声道:“苏木说了:如果陛下能够将马昂的小妾赶出宫去,并惩办马昂,他就能说服百官同意朝廷对鞑靼用兵。”
“什么!”马昂小妾,大惊,哭道:“好可恶,好可恶,万岁爷啊……”
正德的眼睛却亮起来:“说说,什么法子?如果真能做成这事,朕就答应他。”
马昂小妾呆住了。
张永忙从袖子里抽出苏木所写的折子,递了上去。
正德急忙接着,飞快地看起来。
不片刻,这本折子就看完了。
“说得好!”正德猛地抬起来,喃喃道:“不愧是国士无双的苏子乔啊!”
那一双眼睛就如同要燃烧起来:“集六镇大军,与敌国战,大丈夫,当如是哉!”
这神情,又有哪一点方才懒洋洋无所谓的模样。
马昂小妾害怕起来:“万岁爷……”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正德突然大笑起来:“回去告诉苏子乔,他这份折子朕准了,如果他能说服内阁对鞑靼用兵,朕就将这个女人赶出宫去,并处罚马昂。”
“啊,万岁!”马昂小妾意识到不对,大哭起来,就要过来拉皇帝。
张永一挥手,几个太监扑上来,拉着她就朝外面拖去。
看到抢天呼地的马昂小妾,张永心中冷笑:跟咱家斗,你这个蠢妇,还差得远!
如果苏木在此处,只怕要气得吐血:我写这道折子,不过是想重回政治中枢,这个什么孕妇,我根本就不认识啊!
“好,太好了,苏木这折子说得真好,有理有据,定然能够说服内阁的。”正德又反反复复地看着那奏章,一脸的兴奋:“鞑靼可恶,连连入寇,朕可不是光挨打而不还手的圣人。”
打铁趁热,张永忙道:“陛下,苏木如今只是兵部会同馆大使,职位低微,也只是正六品食秩,没资格上早朝,没资格进皇城的,又如何去和内阁理论。要不,给他换一个职司,也方便为君父效力?”
一听到张永的话,正德的脸就冷了下来,淡淡道:“再说吧,你先将折子拿去内阁,叫阁老们议一议。”
张永心中叹息:万岁爷这是还不肯原谅苏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