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写给上班族的世界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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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马拉松(2)

波斯这种混合部队曾经横扫西亚和埃及,除了和游牧民族作战时,有过一两次败绩以外,其余各战从未失手。在希腊人眼中,这是无敌于天下的部队。单单听到他们的名字,就能让人惊恐不已。

波斯有繁杂的兵种与武器。而雅典有的,只是盾与矛。

雅典的真正财富就是站在盾与矛后面的公民。

一个城邦决心和帝国决战,就只能寄希望于它的公民。没有辽阔的土地,没有雄厚的财源,公民的牺牲与奉献是城邦最大的资本。

帝国对臣民来说,只是一个主人。而城邦对公民来说,却是生于斯、长于斯,可以为之生、也可为之死的母邦。当然,如果不受政府的影响就是自由的话,那么波斯的臣民比雅典公民享有更多的自由。但波斯的臣民是被皮鞭驱赶上战场,而雅典的公民却是肩并肩、毫不退缩地走向死亡。

城邦是一个古老的奇迹。在必要的时候,它能使侏儒迎战巨人。

或者胜利,或者死亡。

如果诸神真的存在

当时的雅典人很可能并不清楚敌人的实力。根据历史学家的记载,我们可以大致还原波斯人的部署。

大流士派出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全部人员都由船只运输。路线和两年前的远征不同,波斯人避开了欧洲海岸线,也避开了阿托斯山。六百艘船只劈波斩浪,穿越爱琴海的岛屿链直冲雅典。传统说法认为六百艘全是三列桨战船。果真如此的话,这支舰队将超过希腊海军力量的总和。现在历史学家则比较谨慎,他们推测其中一半是三列桨战船,另一半则是运输船。

关于波斯军队里作战人员的数量,一直众说纷纭。比较可信的说法是四万左右。如果加上桨手的话,总人数可能不下十万。

在波斯人船上的,不光有军队和随员,还有一个雅典人。

他是雅典的叛徒希庇亚斯。

他曾经是雅典的僭主,后来被驱逐出雅典。该事件进一步加速了雅典的民主化。结果,这个百无聊赖的过气暴君,游荡了一阵儿之后投靠了波斯国王,指望能重新夺回雅典。此时他已经有八十岁了,但是人要做起奸贼来,是永远不嫌晚的。和许多叛徒一样,他宣称自己过于热爱祖国,眼看雅典在暴民手中沉沦,因此不得不借助友军之手,帮助祖国恢复元气。其实他唯一能帮助雅典的事情,就是赶快死掉。

如今这个老而不死的叛徒成了波斯人手里的一张王牌。

整个波斯的战略计划是这样的:首先把敌人的主力部队引出雅典城,然后利用希庇亚斯的号召力在雅典挑起叛乱。如果这个计划失败,那就采取后备方案:强攻雅典城。

波斯军队使用了一部分力量进攻位于优卑亚半岛的挨雷特立亚。这个小城邦是雅典的忠实盟友。波斯人此举是要切断雅典的海上援助,使它成为一坐孤城。

波斯主力部队没有开往雅典城,而是在雅典北部登陆。希庇亚斯引导波斯人在一个叫马拉松的地方驻扎。马拉松平原距离雅典大约有41公里。这里背靠群山,面向大海,地形开阔,适合波斯骑兵作战。

当希庇亚斯忙于这些事务的时候,一阵咳嗽使他喷掉了一颗牙齿。这个老掉牙的暴君认为这是一个不吉利的兆头,是神给他的预示。

此刻,雅典人也在寻求着神明的预示。

雅典的将军向狩猎女神奉献上了祭品。他向女神许诺:雅典人每杀死一个波斯人,都将为此每年向她祭献一只山羊。如果诸神真的存在的话,他们一定在默默地倾听着,默默地运筹着,用命运的天平称量着波斯与雅典。

天平的轴心在一个平原上,它的名字就是马拉松。

马拉松战斗的设计师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雅典的军事体系很奇怪。雅典被划成十个部族,每个部族每年选举出一个将领,然后这十个将领混在一起指挥部队。虽然也有首席将军,但他只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真打起仗来,十个将领轮流指挥,每人负责一天。

这个安排主要是出于政治考虑,让所有的部族都享有军事指挥权。但在军事上,这是非常可怕的一套指挥系统。每天都有一次指挥权的交接!哪怕十个人去打猎,都不该轮流做首领,何况这不是打猎,而是去和波斯帝国作战。

将军有十个,而军事战略却只能有一个。因此,雅典的十个将军马上陷入了激烈的争吵。

他们争论的焦点在于:雅典军队到底是应该去迎战波斯人,还是留在雅典城中等待援军。

这是一种根本性的分歧。

在十个将军里面,真正和波斯人作过战的只有一位,他叫米提亚德。

此时,米提亚德已经六十岁了。他的身世颇为复杂。米提亚德出身于雅典的贵族,其父客蒙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不过他的名声不是靠财富,也不是靠权势,而是因为其体育才能。他连续三次获得奥林匹克赛马冠军。在奥林匹克历史上,这是前所未有的。希腊人非常尊重体育运动员,因此他在雅典声名显赫,以致引起了僭主的猜忌。而这位僭主,就是后来的叛徒希庇亚斯。

希庇亚斯和客蒙两个家族一直不合。如今这个僭主更是不安地打量着这个赛马运动员。其实这个运动员是个老实人。客蒙心地非常善良,以致很多人认为他是个傻瓜。但是希庇亚斯却认为他不是个傻瓜,而是在装傻。僭主是一个很不安全的职务,随时要担心周围的人造反。对僭主来说,一个运动员是值得注意的,一个贵族运动员则是值得高度注意的,而一个装傻的贵族运动员则是必须暗杀掉的。

客蒙被杀掉了,凶手没有找到,而希庇亚斯对此感到很悲痛。

但米提亚德对僭主悲伤的表情并不信任,也许这是因为,希庇亚斯看上去实在太像一条系着餐巾的鳄鱼。--惺惺作态,让人作呕。

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离开了雅典,前往色雷斯半岛的切尔松内索。这个城市是他祖父一手开创,依靠祖辈的名望,米提亚德成为该城的僭主。

也就是在这里,他碰到了波斯人。

在波斯军队的威胁之下,色雷斯各城邦都屈服了,切尔松内索也不例外。米提亚德作为帝国的臣属,还带军参与了波斯对游牧民族的远征。后来,伊奥尼亚爆发起义,米提亚德也卷入了其中。波斯人攻陷了切尔松内索后,米提亚德逃回了雅典。这个时候,雅典早已物是人非。僭主希庇亚斯被驱逐出雅典,民主派掌握了政权。米提亚德受到了同胞的欢迎,被选举为十将军之一。也正是这位将军,鼓动雅典人把波斯使节扔下大海(一说是深坑),让他们自己去找“水和土”。

米提亚德对波斯人和希庇亚斯都怀有刻骨仇恨。前者夺取了他的城市,后者杀死了他的父亲。如今这两大敌人走到了一起,一雪前耻的日子到了。

在整个雅典城里,只有他最了解波斯。他既帮波斯人作过战,也和波斯人交过手。在整个雅典城里,也只有他能提供一个完整清晰的战略计划。

他当之无愧地成了马拉松战斗的设计师。

命运取决于谁走在前头

在军事会议上,米提亚德发表了激情澎湃的演说:“雅典从未面临如此之危险。如果我们向波斯人屈服,就会失去自由,受苦受难;如果我们能战胜这个危险,就会成为希腊最伟大的城市。”

这位六十岁的老人主张挺进马拉松,和波斯人面对面地决斗。其他将军认为这个计划过于疯狂,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守在雅典,等待斯巴达援军的到来。

当时出席军事会议的,除了十位将军外,还有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卡里马卡斯。雅典共有九位执政官,卡里马卡斯是掌管军事的执政官。在军事会议上,他和将军们一样,也享有投票权。米提亚德火一样的热情感染了这位执政官,他站到了米提亚德一边。

执政官的态度使会议的天平发生了倾斜。将军们畏缩地看着慷慨激昂的米提亚德,还有站在他后面一脸赞许的执政官。

雅典军队的去向决定了:马拉松。

对于雅典城来说,那是永生难忘的时刻。它的一万子民全身甲胄走出城市,去迎战东方的霸主。一万人中,没有一个人能知道自己会胜利归来,还是战死沙场,但是没有人退缩。这些雅典人真的认为: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

国家不会给他们支付任何酬劳,就连他们的装备也是自己购置的。

雅典重装步兵的装备非常昂贵,据说要值六头牛的价钱。无力购买的人,只能被编入轻装部队,或者到船上做桨手。因此,雅典虽然有两万多公民,但是在这危急时刻,也只能派出一万重装步兵。这一万名雅典人用自己的金钱,购得了为祖国而战的权利。

那些贫苦的雅典公民站立在街道两旁,为同胞送行。由于不能加入这支队伍,他们感到深深的羞耻。十年之后,他们也将迎来自己的光辉时刻。但在此时,他们只能默默旁观。

一万名重装步兵开出了雅典城。

整个希腊似乎无动于衷。在雅典之北,最大的城邦是底比斯。他们无疑知道波斯进攻雅典的消息,但他们选择了沉默。

雅典人孤立无援地走向波斯大军。

路上,他们经过了一座赫拉克勒斯神庙。赫拉克勒斯是希腊神话里的大力神,曾独自一人做出了伟大业绩。雅典人向大力神致敬后,在旁驻营休息。

就在此时,他们看到了一支军队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披挂着青铜甲胄,向雅典军队的方向发出欢呼。

是援军!确实是援军,是普拉提亚人派出的援军。普拉提亚是一个小城,多年来一直是雅典忠实的盟友,如今在最危急的时刻也没有抛弃朋友。援军只有一千人,小小的普拉提亚提供不了更多。

一万一千名希腊人行进在山峦之间,就像走向狼群的孤独猎手。

马拉松平原就在不远的前面。穿越一片小小的沼泽地,再跨过一条溪流,马拉松出现在眼前。

然后,雅典联军第一次见到了波斯大军。

那个场面一定震撼住了雅典人。

人头攒动的波斯步兵、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威风凛凛的东方骑士,背靠大海,排成阵列。显然,他们的人数几倍于雅典联军。稍远处,波斯的军舰遮蔽了爱琴海,伸出的一排排船桨,就像梦魇中的海兽。

到处都是弥漫的尘土、沸腾的喧闹。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作为普通士兵,参加了这次战斗。波斯军队的形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一个勇敢的战士,但却怀着恐惧的回忆这样写道:

“波斯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弓箭手和骑手所向披靡,观之令人生畏。”

雅典人看着远方的敌人,沉默不语。

在他们脚下,夏日最后的花朵还在开放,初秋的小草蓬勃生长。爱琴海的轻风吹过草原,发出飒飒的低语。9月的希腊,美得让人心碎。

雅典联军在波斯人对面扎下营来。双方的距离大约是两公里。

波斯军队纹丝未动,静静地观看雅典人安营扎寨。

为什么他们不趁雅典军队立足未稳,就发动雷霆一击?

这并不是因为波斯人愚蠢。他们并不蠢,相反,他们有一个很聪明的军事计划。波斯人并不想和雅典人在此作战,而只想把他们牵制在马拉松。等时机成熟,他们会从海路突袭防备空虚的雅典城。马拉松和雅典相距四十多公里,联军如果回援雅典,那么这四十多公里的路程就会变成一条血路。退却中的重装步兵是最好的靶子,波斯人会狠狠地歼灭他们。

那么时机什么时候成熟?--挨雷特立亚陷落的时候。

到那时,波斯海军便可倾注全力攻克雅典城。雅典的主力部队远离城市,海上盟友亦被扫清,它将是一座唾手可得的空城。

马拉松的波斯人在等待。

那么雅典联军呢?

他们也在等待。他们在等待斯巴达人。雅典人焦急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他们相信,斯巴达人也在守望着同一个弯月。

挨雷特立亚在苦苦地支撑。

月亮也在慢慢地变化。

未来的命运似乎就取决于:谁走在前头。

马拉松平原上,几万人默默地对峙,焦灼地等待。

一天过去了,又是一天。时间慢慢地流逝……

时间对雅典人有利。每过一天,月亮就会变得更圆一些。他们越来越欣慰,而波斯将领却越来越焦躁。

9月19日的夜晚。月亮终于变成完美的圆形。雅典人看着天上的圆月,满怀信心地相信:斯巴达人即将行动起来了,援军马上就会到来!他们将和斯巴达人一起并肩作战。

命运的天平似乎偏向了雅典。

但是月亮隐退,太阳升起,一个消息忽然传来。这个消息使雅典人从兴奋的高峰沉入了绝望的低谷。

挨雷特立亚陷落了!

挨雷特立亚进行了英勇抵抗,但他们忽略了身边的叛徒。两个无赖做了波斯人的内奸,出卖了城邦。波斯人冲进了城市,焚烧了神殿,把所有的居民变成了奴隶。现在,波斯海军再无羁绊,可以直扑雅典城了。

瞬间,天平又一下子偏向了波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