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文治大宋
3449600000014

第14章 王朝的中断 (2)

同文馆之狱与车盖亭诗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旧党不是利用车盖亭诗案放逐了蔡确并导致他死在岭南吗?现在势力完全倒过来了,蔡确的二儿子蔡谓早先在蔡确被贬的时候受到牵连。他到处避难,曾经躲到广西的香林寺里面。穿着僧人的衣服,一躲就是7年,哲宗亲政后回到朝廷。当年的仇恨压在心头已经很多年了,现在到时候报仇了。

绍圣4年(1097年),他给哲宗报告说,他的叔叔蔡硕曾经在邢恕那里看到一封信。信是文彦博的儿子文及甫写给邢恕的,信中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又济之以粉昆,朋类错立,欲以眇躬为甘心快意之地”。“眇躬”意指宋哲宗,因此旧党的刘挚和梁焘等人被认为是曾经在元祐年间准备废掉哲宗。

哲宗一看,龙颜大怒。命新党的官员蔡京和安惇在同文馆受理此案,因此史称“同文馆之狱”。其实,这件事完全就是子虚乌有。蔡京等人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审理,用尽各种办法逼供。终究没有找到刘挚等人谋反的确切证据,最终以“诚有是心,而反形未具”结案。刘挚等人早在绍圣初年就被贬到岭南去了,尽管这样朝廷还是将刘挚等人的子孙一并禁锢在岭南,以示惩戒。

元符2年(1098年),刘挚再次被诬陷与宦官陈衍和张士良阴谋废立。刘挚已在绍圣4年岁末贬死,死无对证;陈衍贬在崖州(今海南崖县),被哲宗下令在当地处死;张士良从贬所押回朝廷受审。当时蔡京在张士良面前摆满了很多刑具,鼎镬刀锯一应具备。威胁他说只要你承认此事,那就官复原职;不承认,那就大刑伺候。

张士良是一个有骨气的宦官,当问及所谓高太后废立事,他仰天大哭,高声说:太皇太后不可诬,

天地神祇岂可欺!

他说:“杀了我也不能诬陷高太后。”在中国数千年的宦官史上,张士良应该被记上一笔。因为他也代表着大宋精神,他的人格比那些寡廉鲜耻且首鼠两端的官员文人要高尚得多。

章惇与蔡卞还打算追废高太后,并拟好了诏书。向太后听说了这事,号哭着来见哲宗。她以同听政的身份,证明高太后所做一切昭如正午的太阳。哲宗生母朱太妃也苦劝道:“皇上一定这么做,也就容不得我。”哲宗这才怒斥章惇与蔡卞,是否还让他有脸跨进英宗的祖庙,一场追废高太后的政治闹剧才草草收场。

同文馆之狱及其相关事件是继车盖亭诗案之后的一场大的文字狱,它表明围绕着最高权力的斗争更加激烈。它使得北宋的政治生态进一步恶化,使得任何人都有可能被莫须有的罪名赶到岭南去,使得人人自危。丧失了安全感,也就丧失了责任感,靠着士大夫的责任感支撑起来的文治帝国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

3. 元祐党籍碑

在今天的广西,桂林龙隐岩和融水县真仙岩各有一块《元祐党籍碑》,两块碑是否都是宋刻还有些争论。但是不管怎样,这两块碑依然传达着久远的历史信息。将人们带回八九百年以前,再次感受那场政治大清洗运动的惊心动魄。

元符3年(1100年)正月,年纪轻轻的哲宗病崩了,据说是因为他在性生活上的放纵而导致自己短命的。他没有儿子,使得皇位的继承成为一个大问题。当然,皇帝也只能从哲宗的兄弟中诞生。神宗共有14个儿子,当时在世的只有5个。

神宗的皇后向太后此时走到了政治的前台,她向章惇等大臣说:“先帝无子,应当立谁?”

章惇是宰相,他提出应立哲宗同母弟简王。

向太后说自己没有儿子,所有的皇子都是神宗的庶子,不应再有区别。简王乃13子,断无僭越诸兄的道理。

章惇改口说:“若以长幼,应立申王。”

申王有残疾,一眼瞎。向太后表示反对,认为端王最合适。

章惇一句话脱口而出:“端王轻佻,不宜君天下。”

向太后强调先帝遗言就是让端王即位,曾布也指斥章惇,支持向太后。于是端王继位,他就是宋徽宗赵佶。

宋徽宗以庶子入承大统,尽管已经19岁,仍请向太后垂帘听政,以压阵脚。与真宗的刘皇后和英宗的高皇后不同,向太后对权力并不感兴趣。听政仅半年,这年7月就宣布还政。

刚刚登基的宋徽宗励精图治,启用名相韩琦之子韩忠彦和范仲淹之子范纯仁。文彦博、司马光和刘挚等33位元祐大臣恢复了名誉和官职。一时间朝野欢呼,号为“小元祐”。

徽宗登基,反对徽宗的新党领袖章惇立刻就倒霉了。他担任山陵使,结果哲宗的灵柩陷入泥潭,被参劾为大不敬。于是他被罢相,然后就被贬到了岭南。后来移至睦州(今浙江建德),死在那里。

蔡卞也是众多台谏官弹劾的对象,作为王安石的女婿,他也是鼓动哲宗绍圣的主角,现在贬往太平州(今安徽当涂)居住。

接着,蔡京夺职出居杭州,邢恕、林希和吕嘉问等也分别被逐出了朝廷。

可以说这时候朝政成了旧党的天下。

四人帮之中,唯有那个比较温和的曾布还在朝中。他本来就反对章惇的激进主义做法,并且拥立徽宗有功。一些旧党对他也很有好感,成为当时新党在朝的唯一领袖。

元符3年岁末,徽宗明确表示元祐和绍圣均有所失。要以大公至正,消释朋党,改元建中靖国。宋代年号往往反映出在位皇帝的施政意向,徽宗这个年号的政纲很明确。“建中”就是在元祐和绍圣之间不偏不倚,“靖国”就是强调安定团结乃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正月,向太后去世。向太后是旧党的靠山,她一去世,朝政的风向马上就变了。

起居郎邓洵武是新党邓绾之子,他挑唆徽宗说:“陛下是神宗之子,忠彦是韩琦之子。忠彦更变先帝之法,在他是继承父志,陛下却不能够。必欲继承遗志,非用蔡京不可。”邓洵武用父子之情离间了徽宗的君臣之义,挑起了他对旧党的不满和仇恨。11月,徽宗宣布明年改元崇宁,表明他将转而崇尚熙宁新法。

曾布为了把韩忠彦挤走,援引蔡京入朝担任翰林学士承旨。不久,蔡京就当上了执政。蔡京入朝,先与曾布联手迫使韩忠彦罢相。罪名是变神宗之法度,逐神宗之人才。但蔡京站稳脚跟却开始倾轧曾布,上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闹剧。曾布很快被他赶出了朝廷,蔡京成了最大的赢家,宋朝历史进入了徽宗与蔡京狼狈为奸的时代。

蔡京是福建人,是蔡卞的哥哥。他本来是一个没有任何立场的人物,只是因为弟弟是王安石的女婿,所以和新党关系密切。其实在司马光废除新法的时候,他当时任开封府,废除新法比谁都要快,司马光说“倘若人人奉法都像蔡京那样,何不可行之有”。然而章惇掌权,他又去讨好章惇。他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立场唯利是图的奸诈小人,可是徽宗就是欣赏他。

蔡京是位书画能手,据称宋代书法四大家苏黄米蔡的蔡最初就是指他。后来因为人们觉得他人品太坏,就用另一位书法大家蔡襄替代了他。

他在徽宗登基之后,阿谀宦官童贯,寻找飞黄腾达的机遇。当时童贯奉诏到杭州搜罗书画珍玩,而蔡京被贬在这个地方,于是他精心绘制了屏障扇面让他带回宫中。徽宗一看,十分喜欢。童贯乘机说项,徽宗便决定重新起用蔡京。于是蔡京在10个月里掌握朝政大权,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如果说章惇只是心狠手辣,则蔡京完全就是卑鄙无耻。蔡京不讲任何立场和原则,他只是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手段整人。

蔡京当宰相的时候,他依然高举新法的伟大旗号,然而其所作所为跟王安石的新法没有任何关系。王安石设了“制置三司条例司”,他就模仿着设了个“讲议司”。由他担任头头,说要讨论一下新法该如何如何进行。实际上他把自己的亲信都安插其中,独揽权力,打击政敌。

元符末年徽宗曾经下诏求言,一些官员纷纷上书。现在蔡京把这些人分成6等,即正上、正中、正下、邪上、邪中和邪下。谁跟他走得最近,那就是最正;反对他的程度越深,那就越邪。

后来徽宗和蔡京开出了一个元祐党人的名单,包括:文彦博、吕公著、司马光、吕大防、刘挚、王岩叟、范纯仁、韩维、苏辙、陆佃等文武执政官22人。

苏轼、范祖禹等曾任待制以上官员35人。

秦观、黄庭坚、程颐等其他官员48人。

张士良等内侍8人。

王献可等武臣4人。

徽宗御笔书写,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了端礼门外的石碑上。看到这个名单,很多人立刻就会明白为什么北宋会灭亡,而且灭亡得那样快。

到了崇宁3年(1104年),徽宗下诏重定元祐和元符党人。还有上书邪等者,一共是309人,刻石朝堂。先由徽宗书写刻石文德殿门东壁,再由蔡京书写颁示全国州县刻石。

这时候已经没有了新党和旧党,只有蔡京喜欢和不喜欢的。蔡京也懒得搞文字狱,直接仿效秦始皇焚书坑儒。像苏轼及其苏门弟子的著作都成了禁书,要被毁掉;司马光及其弟子的书也要被毁掉。就连《资治通鉴》也差点被毁了,幸好有神宗写的序才幸免于难。

元祐党人的子女也遭到株连,他们不能在京城任职,不能在京城居住。

然而到了崇宁5年(1106年),事情又峰回路转。这年彗星出现,古人认为是上天示警。所以徽宗听从建议,拆毁了各地的“奸党碑”,但是为元祐党人的平反又经历了很复杂的历程。

南宋的时候,为了保存历史,两位党人后裔重刻了元祐党籍碑。这两块碑流传至今,为人们所关注。刻碑的人及碑上所列的人都早已经远去,然而碑文依旧让人感慨万千。

蔡京在碑文中所做的描述如下:

皇帝嗣位之五年,旌别淑慝,明信赏刑,黜元佑害政之臣,靡有佚罚。乃命有司,夷考罪状,第其首恶与其附丽者以闻,得三百九人。皇帝书而刊之石,置于文德殿门之东壁,永为万世臣子之戒。又诏臣京书之,将以颁之天下。臣窃唯陛下仁圣英武,遵制扬功,彰善瘅恶,以昭先烈。臣敢不对扬休命,仰承陛下孝悌继述之志。司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京 谨书。

透过蔡京那潇洒的书法,数百年之后依旧可以感受到那浓浓的杀气。这种杀气当时一度笼罩了开封城,笼罩了大宋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