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苏总监拂顾,假日一开门就丢来一粒姹紫嫣红的烟花弹,以至后面几天我彻底蔫掉,精神萎靡,时常穿着长袖长裤跟怨妇一样蹲在沙滩上,终于欣赏到洛琳他们从集体身着比基尼到集体晒成非洲土鸡的全过程。
晚上又目不交睫,全是浅睡而已。
热带的天还亮得早,几天下来嘴角开裂,吃再多激情果也毫无激情。
熬到最后一天,我们上了回程的飞机,可苏冬亦脱队独自去了一个叫满月的岛屿。
我和胡润之送她上水上飞,三个人快速相视一眼。
大家心知肚明。
待我转身后,胡润之依旧不住叮咛苏冬亦,语气无限委婉。
我先行离开,觉得好笑。
终于回国。
“我回来了。”待我拖进箱子掏出钥匙开了家门,里头漆黑抹乌一片,不像有人。
居然不在家。
我撇撇嘴,要去开灯。
被人猛地整个抗到肩膀上,我厉声大叫,“晁文博,你这个变态。”
又是毫无新意地被扔到床上,毫无新意地被压得眼冒金星。
黑暗里,我就见他也不急吼吼,却露出一个邪笑。
“想不想我?”他问。
“神经病。”我答。
“想不想我?”他继续问。
“疯子。”我继续答。
“想不想我?”他锲而不舍问。
“猪。”我一如既往答。
“想不想我?”他不依不挠问。
见我沉默,他笑了声,“怎么不骂了?”
“刚下飞机,没力气。”他的气热呼呼全打到脖子里。我脖子上的皮肤到底暴露在热带的火伞高张下,晒伤,他这样我自然觉得辣辣地疼,想阻他的力气也化了七分,仍有他搂着抱着啃着。
“没关系,我有力气就行。”才一个礼拜,晁文博就中邪了。
“怪不得胡总说你是……”
“他说我什么?”他弄乱我的头发,发丝凉凉挡在脸上,愈加看不清楚他。
我断断说不出,只好含混说道:“他说你精力过剩。”
“他说话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文绉了。”文博笑,一缕一缕帮我挑开睫前的发,视线才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你自己知道就好。”我亦伸手捋了他的发,辛苦地说,“我累了,真的。经济舱的座挤得不像话……”这年头,连飞机也是怎么省钱怎么造。
他平躺下来,替我裹上被子,从后头伸手揽住我的腰,“想不想我?”
“想。想你。”我微阖上眼睛。
他却昂起身开了床头灯。
方才双眼已适应了黑暗,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我拿手背去挡。
文博握了握我的手,又把它拆到一边,温存软语,“让我看看,晒黑了多少。”
我眯住眼,被他默默注视了好一会,他才说:“咦,黑到是还好,怎么这么憔悴。”他轻轻按一按我的眼角,“还长了针眼。”
我呲牙咧嘴一疼,脑子里纷乱如织,全是在马代时的情景。
那日不过拂晓,我这个土人睡不着只好早起散步,大步踏到回廊上才吸入一口海风,就见到对面的一排水上屋,苏冬亦发丝凌乱披着胡润之的衣服地从他房间里走出来!
怎么能叫我不长针眼!
怎么能!
幸好我及时寻了根柱子躲起,她快步回房,大约也没有看到我。
我一想起便打了个寒战,本也以为苏冬亦情极必伤,现在只觉得局面混乱。
“找点药膏抹一抹。”文博见我牙关颤抖以为我很疼,打算起身去楼下翻药柜。
我扯住他,“别去了,我累。文博,你陪陪我。”
他躺下来,我索性闭上眼,拉过他的手臂盖在身上。
“赛拉。”他贴着我,来来回回啄吻我的耳后一小块皮肤,有细微的痒,可手却一分一分地用力,继而一字一顿,口齿很是清楚,“我们结婚罢?”
我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苏冬亦的话,“他是在这里向我求得婚。”
阳光,海风,沙滩,君心缱绻。
我呢?阴天,家里,床上,经济实用。
男人真是种会随着年龄增长日趋不靠谱的动物。
“晁文博,你一点诚意也没有。”这样一想,我惶然地在被子里抖了一抖。
“我们明天去选戒指。”他说得轻易得像去市场里挑棵歪脖子菜。
“不要。我不嫁你。”我身子被他揽地软软乎乎,语气里却是一派斩钉截铁。
“也好,过时不候。你也老大不小了,小心等熬到四五十岁再后悔得抱着我哭。”他语气温缓平和,可怎么听也像是硬要与我比横。
我转过身,定定对着他,他的眼睛像一汪墨漆的深潭,怎样也看不穿。
我只知,他并非信口雌黄,叹口气又翻回去,翻来覆去,赛拉很忙,“我是怕你后悔。你一后悔,我只会更加后悔。”
他又发了许久的呆,不再声响。
这样章法全无仓皇急促的求婚,绝不是文博一贯的作风。
我隐隐觉得不妥,本能拒绝。
“你再想想。”他给我留些余地,替我掖上被子,“睡罢。”
我出一口气,顺当安稳地闭眼。
谁知道,他诓我……
这一晚上,彻底没睡好……
第二天,头昏脑胀腰酸背疼地回到公司,才发现手机丢在办公桌上。
拍拍灰,一开机,除了下飞机那****妈发了条短信,还有贝儿的两通未接电话提醒。
再打回去也无人接。
想起来就来气上次钓鱼见面后,亦喝了两次茶,每次皆坐一会半路神神秘秘退场。
不知她搞什么鬼。
一周后,苏冬亦销假回韵风上班。
冷眼旁观,她与胡润之竟同从前一样。说笑时,两人交汇的眼神情态皆中规中矩嵌在朋友那一格里,没有丝毫暧昧。
火战地下?雾水情缘?
我觉得自己像未成年一头撞进成人光怪陆离生活圈。
我向来不是个能灵肉分离的人。
若没有爱,我立刻觉得自己像只容器,连带反应也慢上几个八拍。
于是更觉他们二位高深又莫测。
她见到我,更是不露出半点异样,倒是我有些微无措。
身边卧虎藏龙,本人既无一两柄宝剑,也无三五只大雕。
我装不了“世外高人”,连“室外”也不成。
最多,就窝里横。
下班回了原子,太阳还未落就听到厨房叮叮哐哐。
是文博正在切洋葱。
看到他乜着眼睛躲葱辣,一副煮夫的样子,不禁失笑,偷偷摸摸冲上去从后头环着他。
“这么早回来?”他惊出一身冷汗。
“总监大人不也这么早回来?”我垫着脚才刚够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怎么光切洋葱,今天煮什么?”
他忽然不响。
我环在前头的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腹。
他还是不响。
又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赛拉,那天我向你……”
“她回来了。”我堵回他的话,亦天生不擅长********,于是低下头,抵着他的背,有些话永远无法当面问清,萦于心际百转千回,最后,还是无法眼对眼清晰明快地说出,只好躲在后头小声问:“你这样莫名其妙求婚,是不是怕自己经不起,某些人,的,诱惑?”
切洋葱的声音断了两秒,“赛拉,我……”
他甚少说话磕磕巴巴,我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咔哒一声,裂了,只好说:“感谢你这样坦诚。我也坦诚些,我不会嫁你。”
尽管过了三十岁,尽管此事难全,但我依然有资格希望自己的爱情纤尘不染。对此,即便毕生追求,永志不悔。
像不像宣誓?
人总有坚持。
我为人向来是感觉派,虽然做不到随意来去,但我的婚姻绝不该是一块挡箭牌。
何况已经剩到了这把年纪,非要匆匆忙忙逮个人嫁掉只为求一个他人口中的完满?
我找死,我不愿。
“对不起。”他歉意深然,眼看手里一颗洋葱快被剁成一摊软泥。
“别这样说。”我愣着脸紧贴在他背上,佯装叹息状,“我还打算若真能一起熬到我四五十岁,届时再抱着你哭,大约也不算太迟。”
文博丢下刀回身过来拥抱我。
我被勒得快脱气不说,还被他胸前毛衣上沾着的洋葱味辣得直咳嗽。
他一看我一副快背过去的狼狈样子,忙弯腰问我怎么了。
我闭着刺得够呛的眼胡乱推他,后腰还嘭地一声撞到流理台的大理石边角,疼得七魂丢了三魄,“走,走,走,走,走开……大白天的,没事切什么洋葱,弄得家里全是这个味道。”
他赶紧扶着我到沙发里坐下,又管自己走开了,就听到水声大作。
还没反应过来,文博就托着我后脑勺往沙发后仰倒,“我洗了手,给你滴点眼药。”
药水入眼,才觉得缓解一点,我酸得紧了紧眼才敢慢慢睁开。
文博的脸离我的鼻尖才不到三公分,我立刻混乱,低头一看他,更加方寸大乱,“你,你,你,你,你,大白天脱什么衣服!”
好好一件深蓝V领毛衣还来不及被我夸上一夸就拧成个球状被丢在地毯上。
那衣服是我上礼拜买的。
晁文博听了一愣,然后倒在边上捧腹笑到岔气。
我刚想伸手按一按发涨的眼眶,一个激灵闻到手指上沾着一股葱腥味,就有点不大爽快,也不抬头看他,“老不正经。快去穿衣服,你感冒了我还怕被传染。”
他忽然掐着我脖子两个人一起斜仰下去。
我被迫躺在他身上,隔着我身上的衣料也能觉得他心脉在胸腔里有序有力的搏动。想扭身起来,就听文博说,“你说我怎么舍得放过你。一看你就是从前长期吃素,现在一副困难户沾荤,动不动就消化不良的样子。同你在一起,简直每天让人自信心暴涨。”
“晁文博。”我抓着他抱着我脖子上的手,扭动得更厉害,“你这七拐八绕地说我件没人要的滞销货,委屈你收留我了是罢?我告诉你,你赛姑奶奶,从前的桃花,多得,那能重写一篇,《桃花源记》……什么的……”
这个混蛋,他,他,他,他又咬我耳垂!
文博微微仰着头,从后头对着我的耳垂又咬又吸又拉又拽,简直跟揉面似地,就差把耳垂吞落腹中去了。那拿捏分寸,精准的,那叫一个引人入胜,那叫一个耐人寻味。
我脸烫得不行,除了支支吾吾发声儿,顺带内心阳光普照了一普照,其他半点办法也无。
当然,桃花源记什么的,皆纯属胡扯。
我从前恨不得长期在胸前挂块牌子,上写“内有恶女,生人勿近”。
歪货没少长,可盛灼的正源桃花还真真是本姑娘命中稀缺货。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文博这一大朵优质桃花看上我什么了。
“别闹,别闹。”我趁着他一个喘息的空当赶紧死死捂牢耳朵,好家伙,都给他咬肿了!反手摸着一对极不对称的耳垂,我气得发抖,指一指地上的衣服艰难扭过头,“去,给我把衣服穿起来!我买的东西你就这么不上心。”
“你不是受不了洋葱味?穿了还怎么抱你?”他扳正我的头朝天,双手夹着我的肩,“别说话,咱们安静呆一会。”
这一会还真就是一会的功夫,他就彻底没了响动,我再偷偷扭头。
我一个大活人压在他身上,晁文博居然还能闭目养神!
我服气了,索性也学他闭目养神。
“赛拉,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他突然说话,声音又清肃,吓着我。
“你先别说。我问你,你半天就切了颗葱,晚饭怎么办?”我仰面两手一摊。他这么正经,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我打算先填了肚子再听,省得一会先失了胃口。
文博推我起来,再搂了搂,说道,“出去吃,别吃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