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礼拜三,胡润之神出鬼没,我就是撞不着他。也不知道忙点什么,未听说确实接下大单子。
老板要么甩手,要么亲为,他是后者。
这也是个恨不得一周七天卖给公司的人。
我实在不愿对文博食言,他倒并未插手让我自行处理。
越兴如此,反有压力。
不行不行,今天一定要送出。
这样想着,走进公司。
一大清早我看到办公室里人手举一份深水红炸弹,搅了搅眉毛。
红包白包全长脚,有去无回。一年数次,吃什么也补不回来。
人生大事,生老病死,怎就不能安静些?
再说,新婚夜,夫妻俩在床上对坐数钱。
救命!煞坏风景!
这次我非要送足九百九十九块,全换成一分钱,砸坏人。
“什么事这么高兴?谁要结婚?”我问。
“你没收到啊?胡总要结婚。”李立仁迎面走过来。
“谁?!”我伸长了脖子,难以置信,谁谁谁谁谁?
“胡总!”
“跟谁……”太突然!
谁?谁能风驰电掣叼得走胡润之这位万年黄金单身汉,好身手。
“跟……胡总早上好!”他对着我背后的方向挺得脊椎笔直,简直像小卒见司令一样,就差没敬礼喊为人民服务。
我转过身,发现今天胡润之一脸春风,那个得意。
忽地,联想到在美露丽芙岛见到的那桩事,脑壳一激灵,嗳!胡润之成了啊!守得云开见月明!就结婚了?委实光速了些。
“赛拉,来了啊。”他把喜帖放到我手里,微黠一笑凑到我耳边说道:“大媒人,跟文博准时到。”
看到他走远了,李立仁啧啧惊道:“你牛啊,给老大做媒。”
“有这个心情啰嗦不去工作,去去去。”我一指头弹飞这粒米饭黏子。
回到座位上,看着手上的,这颗,原子弹,我觉得胡润之的脑壳给春风吹坏了。我能跟文博双双出席他的挚爱前妻跟他的知交好友的婚礼么?这不是胡搅一桶狗血么!
还媒人,媒你个头,霉人还差不多。
我何时给他俩做媒?
噢,也是,我帮他掣肘情敌。
我气呼呼把喜帖往桌上一甩,颓丧至极。
结果,这一甩,甩出了机关所在。就像兰登在一定要在最后一刻才拼得出“Apple”一样,拼读了喜帖上一双新人的英文名字,“George & Betty”。
苏冬亦,好像是叫Sue吧……?
那么这个Betty是……?
我还是媒人……?
我瞬间石化了,醒过来赶紧捞起电话拨给贝儿。
“赛拉!”她接起,笑意盎然。
“你……你怎么就背着我跟润之成了,怎么就……结婚了。”我遮着口,低声说。
等等,不对啊。
我自觉,这话怎说得活似怨妇。
“我也不知道。”她羞得声音比我还幼三分,“原本是想同你说的,却想跟师兄也算不上稳定,就打算再等等。可是你们从马尔代夫回来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就来我家里,突然就求婚了。”
她还娇娇地称他师兄。
润之也算得好福气。
只好连忙恭喜。
“你一定要来。”她浅笑的声音里有细细的甜蜜,并不盛大,却叫人心觉。
贝儿有种从容淡然的气质,又耐心十足。
同她说话,怎样急躁的人也能不知不觉平和下来。
她有天资,怨不得能当明星教师。
同润之的老成持重倒也算相得益彰。
这一对,一想起来,很是合当。
只是两人看来也算心思慎密,尤其润之,不像是会闪婚的人。
可见感觉来了就是来了,挡不住。
“本想请你当伴娘,可师兄说,你一定不肯的。”她说,一派为夫是从。
胡润之总算也知我三分。
笑着挂下电话,不禁下意识抬头去看苏冬亦。
太可怕了,隔着一层玻璃,她也在看我!
看我做什么?
两个人视线交错,只好努力笑。
仔细回想,又是马尔代夫。
一次马尔代夫之行,生出多少蹊跷事,简直可以再回去一次,还愿。
……
“不得了啦!润之要结婚了!”一下班我腾云驾雾一般跳上了文博的车,一副世界末日的德行。
不知何时起,他大大方方出现在韵风门前,没有半点避忌。
这样也好,并没有对错,何须做贼?
别人的心,与我何干?
“我收到请帖了。”文博扬一扬手里的喜帖,“中午润之亲自送到我这里来的。”
“你知道新娘是谁?”
“你前同事,我师妹,那个教汉语的云南女孩子。”
“你不意外吗?!”我觑他,诚然他就是满脸写着不意外。
“为什么意外?”果然。
“他们,他们之前就见过一次嗳!”
“你怎么知道他们之后没见过?”他又笑我没眼力。
“可是……”可是我在美露丽芙明明看到苏冬亦一大早从胡润之的房间出来,总不见得他们两个之前是在一起看了一晚上电视罢?但是眼下我生生吞了一口唾沫,再生生把话塞回肠子里,不敢晓之以实情。
难怪我妈给我取名叫“塞啦”,原来有如此预见,知道不管我再怎么出口成狂的一个人,有些话也要从哪里来,塞回哪里去。
“有什么好可是的。是你自己说,贝儿是个好姑娘,那不就行了。况且润之老大不小了,又是独子,也该结婚了。你看敏之的一对孩子快小学四年级了。”
“噢,我只是觉得真看不出润之原来喜欢纯天然无添加的类型。”我重重扣上安全带,“我以为他那种斯文兮兮的男人,应当更中意艳女。”
文博说,“艳女人人爱看,却不会娶回家。”
“你也喜欢?”
“为什么不?”他偏过头问。
“下流。”我斜斜睇他一眼。
他“唔”了一声,说道:“好过看也看了还不愿意承认。”
“也是,有些人口头唾弃却内心渴望,真真来时又退缩顺众,实实在在的下流。”我点头。
“润之结婚,我怎么觉得你说话酸得很。”他笑意渐浓。
“是啊,是挺酸,又一个好男人被比我幸运的女人打晕拖回家里去了。”我重重叹气。
“你就贫吧你!”他闻声敛色。
我靠在车椅子上,千头万绪。
将她放在心上这么久,又是天时地利,一转头又娶了别的女人。
那么冬亦怎么办?
当真是一夜风流?
真是早不风流,晚不风流。
等等,这样将将一算日子,胡润之岂不脚踩两条船?
真人不露相,可见斯文败类自古不是白讲。
我再很灵媒地睇一眼晁文博,他会不会在高兴之余衔了一丝,庆幸?
润之的心绪这样浅,连我这个后知后觉的也明白真切,何况文博。
他未必不知胡润之对苏冬亦多年来存了一段寤寐思服的心思。
又生吞了一口口水,各色秘密各色猜疑堵成一团在腹中,只怕终有一天会叫人爆肠。
我甩甩一天僵下来脑袋上的石头渣渣,便不再去想了,于是从包里取出一只信封,举一举说道,“今天又没送出去,润之结婚就结婚罢,还真会挑时候。”
“我本也没抱太多希望。”他说,“你自己斟酌就是。”
我却略略听出三分催促的意思,“明天,明天我就送。”
“明天,我陪你回家吃饭怎么样?”他一副二十四孝男友的样。
“好啊,当然好。”我恬和的笑。
有人帮衬煮饭洗碗,怎么不好。
只怕我妈头一个鼓掌欢迎。